陸涼的聲音抖了又抖，又趨於平靜，帶著血的言語現在纔開始衝撞陸鼎已經渾渾噩噩的腦子。

    “自小姐去世後，老爺便不允許府裡的人提，有一次老奴陪著老爺的時候意外聽見府裡的一個小人提到小姐，只是單純的一句【小姐生前愛吃這個】，老爺就怒不可遏，命人將那孩子亂棍打死。”

    “自此以後，小姐成了府裡的禁詞，誰要想活著都不能提小姐，除了那道士。老爺聽見過幾次，那道士一直在抱怨小姐的身子，說白生在個好人家，生個孩子都能丟命，還連累三胞胎中其中兩個都沒活幾天。二少爺啊，老奴也是有家室的人，見過自家娘子生孩子痛成什麼樣，那真是一命抵一命的生啊！”

    “老奴本以為老爺會生氣，但老爺到那道士面前好像是根本沒有脾氣的泥人，只是說【好歹還活著一個呢】，二少爺，你就是活下來的那個孩子。陸銘少爺，應該是四少爺纔對。”

    “二少爺，您會被送進王府是早就註定的事，您剛生下來的時候王爺就來看過，挑肥揀瘦的在您身上挑揀著，老奴都看不過去啊，您是小姐的孩子啊！老爺怎麼能....哎！”

    陸涼不甘心但實在是有心無力的長嘆數聲：“老奴本想等著您大一點、懂事一點，便把關於小姐的事告訴您，這世上總得有一個小姐的親人能記著她對不對——孃舅爺在您兩歲的時候便因為今上造反而被革職抄家，不算老爺，您是她在這世上唯一還活著的親人了。”

    “老奴也沒想到老奴活著的時候沒等到告訴您以前的事那一天。”陸涼如釋重負的長鬆了一口氣，慈愛的看著陸鼎：“但是老奴死後做到了，老奴這輩子，也算是對得起小姐了。”

    陸鼎的頓了又頓，心裏有好多話想問陸涼，但到喉頭時，都歸於那不知如何開口，最終，陸鼎只是悵了的問陸涼：“那些年跟在陸有良身邊，很苦吧？”

    “也不是苦。”陸涼的身子低了低，對陸鼎更加恭敬，他臉上出現了些笑模樣，是釋然的笑：“您性子隨了小姐，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老爺對身邊的下人還行，只是老奴有私心——那些個日子，不能親手殺老爺為小姐...亦或是為您、為老奴報仇，纔是最苦的。”

    陸涼笑了幾聲，還有些羞澀：“這話老奴說，可能汙了小姐的名聲，但是老奴已經死了，小姐也死了二十幾年，老奴這輩子有機會能說出來，也算是得償所願。二少爺，您請見諒。”

    陸涼對陸鼎彎下腰，陸鼎眨了眼，將目光投向別處，卻恍然不知道該看哪：“我娘...葬在哪了？”

    陸涼笑的顫了，他大笑幾聲，仰頭問蒼天：“小姐，您聽見了嗎！二少爺管您叫娘了！您的兒子還記著您！”

    這些話字字如刀的插在陸鼎的心頭，他下意識的捏緊拳，陸有良成了他一道心魔，並排和塵坎子列到一起，都是他要問問為什麼的人。

    陸鼎又想起陸銘的孃親，也是生了他沒多久便走了，陸家的孩子似乎克娘，真如陸涼所說，是一命抵一命。

    陸涼走不出亂葬崗，只是告訴了陸鼎方位，讓陸鼎自行去祭奠。

    陸鼎點頭應下，他伸手去拿驅邪鈴，正要收走招魂幡撤身時，看見不遠處招魂幡下的惡鬼們一排一排按著修為高低很整齊的排在那，數不清的鬼眼帶著一股陸鼎看不清的期盼，盼著陸鼎，盼出陸鼎一身汗毛站立。

    陸鼎的護體青光幾乎是下意識蹦出來，青光出現以後，那些惡鬼露出大失所望的神色，一個一個又恢復青面獠牙的原狀，逡巡的在招魂幡和陸鼎之間徘徊，似乎是在掂量哪個更好吃、更容易吃。

    陸鼎被弄得莫名其妙，他不敢鬆懈的盯著那些惡鬼，伸手去摸驅邪鈴，碰到驅邪鈴的剎那，鈴聲響起，又是一圈帶著佛光的波紋暈開，那些惡鬼見了光，齊刷刷停下自相殘殺的動作看向陸鼎，陸鼎這下子明白了，他們是以為來了個能超度他們的人。

    陸鼎有些僵，超度亂葬崗？他想都沒想過，因為不是所有的大鬼都能被超度，他必須要有足夠的道行才行，可陸鼎對自己的道行一直沒有數——因為他沒有見過太多的同行，有塵坎子在上面壓著，他更是對自己沒什麼信心。

    但陸鼎畢竟是陸鼎，骨子裏留著好管閒事的熱血，他怔然的看著這些茫茫期盼，內心不知為何生出一股不知天高地厚的自信：他能超度這整個亂葬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