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是被陸鼎害死的。”溼煥咬著牙，強硬的一字一句，宣告般說話。

    但已經沒什麼用了，夜色被撕開一個口子，天方的魚肚白殺進來，照在溼煥他們的身上，黑氣如見大敵，丟盔棄甲的四散而逃。

    等到所有黑氣散盡時，鬼魅終於脫下了他的偽裝——骷髏溼煥。

    他抬起自己的胳膊，輕微顫抖的動作出賣了他的內心，林地裏，他帶來的親兵此起彼伏的叫著“將軍”，所有的將士都已經是骷髏，還有人連腦袋都被咬去了半邊。

    陸鼎緩緩抬起頭，雙眼裏皆是後悔的眼淚，他後悔為什麼自己不能再強一點。

    “這是怎麼回事？”朱亭承受不住的開口。

    “還沒結束呢。”清安側身，朱亭順勢看過去，眼前的山景已不是山景，半邊的山頭被晨光吞噬，一半在朝陽裡，一半在妄想中。

    “這景色可真眼熟。”朱聿茗痴痴的看著那殘破不全的零星山景，突然眼淚和笑一起涌了出來：“當年太宗以賣國通敵之名處斬我明樂親王府上下，我記得那時候父王把我交給你，讓你帶著我逃的越遠越好。那晚你帶著我跑進山裏，御林軍封山，我本以為我會死在那，可你說睡一覺起來便一起都會好，我暈了過去，醒來後卻怎麼也沒找到你。”

    朱聿茗轉頭，對上溼煥仍在拒絕的雙眸：“我記得當時所有的御林軍都死了，是寧王府的道士找到的我，他要我進宮，要我和親外藩，說這樣能換來你活命的機會，我答應了。溼煥，你現在告訴我，那晚發生了什麼？道長把我拖走的時候，我看見一個渾身插著箭跪在地上的屍體，那是不是你？”

    溼煥的眸子抖著，他身形越來越低，似乎在積攢什麼力氣，他抱著自己的頭大喊“那不是我”，但緊接著，溼煥猛然大喊，一股沖天的戾氣陡然暴起，原本節節敗退的山景被打了雞血般開始復原，徹底復原成朱聿茗那晚噩夢般的景象。

    眾人的不遠處，出現了一個身影，他渾身浴血，身上插著無數箭矢，插在膝蓋上的那幾箭斷了他要站著死的遺願，那人的頭顱是低著的，只有一根脊樑骨還不屈的挺著。

    朱聿茗瘋了，她又哭又笑：“當年在京都，我再見你時，真以為是自己用和親換回來的你，你被封為定國大將軍，而我呢，我是公主！溼煥，你說，我們這輩子怎麼這麼難，我們那時候都已經拜堂了，為什麼太宗一定要在那個晚上發難明樂親王府！”

    朱聿茗最後幾句話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嘶吼，溼煥在她身後安靜了，他用鬼氣恢復成人形。一身血性全已送給魔障，唯剩一雙眼，還保著一腔癡念，不肯舍朱聿茗。

    溼煥放棄後，金烏的朝陽攻進來，整個山景破碎，點點滴滴皆是糾纏，朱聿茗再沒力氣支撐自己，回到了牌位裡。溼煥的幾百親兵皆散進青山綠水中，只有溼煥，還帶著這一世幾十年的怨氣立在半空中。

    “溼煥將軍。”清安開口：“你當年死後，是如何還魂人間的？”

    “不知道。”溼煥無能為力的搖搖頭：“我只是遇到了一個道士，那道士問我想不想活過來。”

    清安還要再問，林間的土地陡然開始顫抖，清安臉色一變，一手抓陸鼎一手抓朱亭，把他們拉到身後：“不好，是骨林鬼域！”

    地面被撕開一條裂縫，數條黑氣從地底生出，這些黑氣直奔溼煥而去，拉持著溼煥把他拽回骨林鬼域，溼煥不敵，一雙手不斷扒著地面掙扎，底下黑氣的力量越來越強，溼煥只剩下一個頭時，突然喊出兩個字：“林嘯！”

    而後黑氣捂住溼煥的嘴，拽著溼煥徹底消失在鬼域中，地面縫隙要合上時，陸鼎甩開清安的手，要跟著跳下去。

    “你瘋了！”清安死死拽住陸鼎。

    “林嘯！”陸鼎確實是瘋了：“林嘯還活著！”

    說罷，陸鼎只來得及留戀的看一眼朱亭，便縱身跳下，清安在後麵破口大罵，而沒想到的是，朱亭竟然也一言不發的跳了進去。

    這下所有的人都進了鬼域，看著鬼域那即將合上的一絲殘縫，清安低罵一聲，縱身一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