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鐘落後，蘇鄉隱約聽到遠處出傳來琴聲，看著專注喝小米粥的書童，蘇鄉朝著風青萍遞出一隻手，口唸兩字，接過扔來的銅錢後，蘇鄉悄悄離開廂房，順著琴聲而去。

    蘇鄉輕車熟路地穿過庭院，彎彎拐拐到達後院，來到一間禪房，來到門口時，琴聲已經停住，邊上並無任何僧人。

    蘇鄉推開房門，門內跪坐一位滿頭白髮的老人，聽見聲音後不著急迎接來人，而是先細細撫摸著古琴，吹了口氣後，小心翼翼地將琴收好，這才站起身來，看著眼前同樣是一頭白髮的年輕人。

    古稀之年的老人指了指房內桌上的熱茶笑道：“料到你會來，茶水已為你備好。”

    蘇鄉搖了搖頭拒絕，說道：“已經在寺內用過齋飯。”

    老人不在意，直徑走到太師椅上坐了下來，說道：“這麼快就拒絕，怕承擔不起？還是說來見老夫是爲了勸老夫收手？”

    蘇鄉轉身關上房門，彎身拱手說道：“晚輩無能，承擔不起這份重量，既然已經拒絕南唐舊人，自然也不會參合嵇尤前輩之事。”

    “怎麼，怕死？”嵇尤不生氣，拿起茶杯，輕嘬一口熱茶問道。

    蘇鄉還是站在原來位置一動不動，自嘲道：“怕死，按照當朝來講，是屬於謀反罪名，怎麼不怕死？”

    嵇尤輕輕地放下茶杯，突然臉色一變，用力地拍打桌面，指著蘇鄉鼻子怒斥道：“虧你還是南唐皇室子孫，你難道把國恨家仇都忘得一乾二淨了麼，你死後有何面目見南唐列祖列宗！”

    蘇鄉臉色淡然，說道：“這是南唐和我自己的事情，無需嵇尤前輩費心。”

    嵇尤一副恨鐵不成鋼，甩了甩衣袖，負氣道：“要早知道你是如此表態，當初南唐滅國就不該救你出來。”

    “這一點我倒要多謝前輩，給我多出十餘年的殘喘苟活，說來前輩也是苟活了十餘年，當年琴棋書畫四痴，以琴痴最為瀟灑，上有東離君王禮遇，下有百姓傳唱，東離投降後，都說琴痴以身殉國，誰能想到躲在這偏小的禪房裏。”蘇鄉一臉冷漠道。

    苟活二字彷彿刺痛嵇尤的內心，嵇尤眯眼寒聲道：“不親手把青瑞推翻，老夫有愧東離老國主，那該死的小狗崽子居然雙手自縛，將大好山河拱手他人，這些年來縮在皇城，若是老夫有機會，定將那狗屁玩意的返西侯大卸八塊。”

    蘇鄉嘆息一聲，說道：“返西侯有負祖宗，但與國百姓而言並沒有錯，前輩為什麼不換個角度想一想。”

    “狗屁”嵇尤漲紅了臉：“貪生怕死就直說，老夫可不怕死，現在萬事俱備，江南路世家只等一聲號令。”

    見自覺說漏嘴的嵇尤及時收住話語，蘇鄉毫不在意，笑道：“既然前輩都已經準備好，為何又要拉南唐舊人下這趟渾水？”

    嵇尤冷笑一聲：“時機為到而已，明白地跟你說，此次四教盛會後，江南路世家實力如何就會躍出水面，到時候直接決定當朝首輔遊文平拿哪一家開刀。這道上的人誰願意成為砧板上的魚肉？與其坐以待斃，實力被削弱，還不如搏一把富貴百年。”

    蘇鄉緊盯著嵇尤，面色嚴肅說道：“單憑江南路還不足以謀劃這麼大的事情，前輩勾結了夷寇！”

    嵇尤一聲大笑，卻不作回答，獨自管自己喝茶。

    蘇鄉第一次惱怒道：“國仇家恨終究是中原內部的事情，勾結夷寇，引狼入室的行為，前輩知不知道外族狼子野心會對中原造成什麼樣的後果？到時候狄莽也趁勢南下，將會陷入萬劫不復的地步！”

    嵇尤輕晃茶杯，悠閒自在地笑道：“現在又知道大義擔當了？那麼你重新考慮剛開始的抉擇？”

    蘇鄉呆了呆，苦笑道：“還是想我入局。”

    說完，蘇鄉身形好像搖晃了一下，開啟房門大步而出。

    嵇尤看著蘇鄉遠去，喃喃道：“故國三千里，山中一十年。”

    詩句孤寂，處處炸驚雷，山中十年來的奔走，謀劃的是忘不掉的國仇家恨。

    蘇鄉走到清池邊上，見到來尋找自己的汶夕二人，說道自己要再扔一次銅錢。

    蘇鄉將風青萍的那枚銅錢拋向蓮花石上，隨後閉上眼睛，親耳聽到銅錢和石頭碰撞的聲音，心裏一喜，接著就是又有一陣落水聲音，心神一緊，張眼詢問小書童。

    小書童一直旁邊緊盯著池水，轉頭說道：“先生，汶夕剛纔也扔了一枚，你們兩枚碰到了一起，你的掉到水裏，他的在蓮花石上。”

    蘇鄉呆呆得看著池麵，轉頭看向一臉愧疚的汶夕，突兀地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