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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劍名兩岸潮

    傍晚時分,有人給汶家送來一盒長匣子。

    汶非心中對裡面的東西已經明曉,一時半會,竟然不敢開啟。

    姚老太疑惑道:“相爺何故猶豫?”

    汶非長嘆一聲,說道:“裡面是我兒佩劍。”

    “兩岸潮!”趙平低呼道。

    眾人聽到劍名字,神色頓時涌現恍惚。

    眼前彷彿浮現出了那個仗劍江湖,意氣風發的身影,一把佩劍鎮守孤陽關,對天大笑,我身後即是中原,狄莽若再踏一步,問問我這三尺青鋒答不答應。

    趙夫子嘆息了一聲:“青山夫婦當真葬在後山?”

    汶非搖了搖頭道:“後山只是他們夫妻二人的衣冠冢,青山我按照遺願,骨灰撒到劍鋒的山處,只是我兒媳後來去孤陽關找青山,雖然身死,但遺體不知所蹤。有人說已經被北元女帝派人安葬在北元。這事情我連汶夕都沒告訴他。”

    我名青山,當葬青山。

    我為劍客,魂歸劍冢。

    姚老太問道:“江湖流傳,良秀是女帝養女,可是真的?”

    汶非點點頭道:“良秀確實被女帝收養過,不過確是實打實的中原人,出身和江湖門派的劍鋒有關,這一點青山知道更清楚,但他沒告訴我,所以當時面對狄莽和中原,他才抉擇兩難。”

    汶非敲了敲匣子,說道:“這劍,還是等我孫子回來再開啟吧。”

    趙夫子氣笑道:“這臭小子,上個私塾,盡是頑劣,當真能配得上這把劍?”

    姚老太喝了一口酒,笑道:“這話你當面對他說,不把你衣服畫滿烏龜,就把你鬍子再燒個精光。”

    趙夫子瞪了一眼,“老太婆,這些年,每次我對他稍微點處罰,你就不給我酒喝,都是你偏袒太過。”

    姚老太目不斜視,說道“怎麼?要打一架?老身的龍頭柺杖還未生鏽,你這樣手無縛雞之力的書呆子,來幾個倒幾個。”

    趙夫子頓時氣勢弱了下去,管自己喝酒不說話,打架?不是君子所為,好像自己也打不過她。

    趙平看到自己父親吃癟的樣子,憋住了笑意。

    趙夫子瞪了自己兒子一眼,“此去北燕,看好旭兒,莫染那雜七雜八的樂器。”

    趙平心裏嘆息了一聲,雖然明白兒子所好,但自己父親固執認為那都是讀書人不入流的作為,即使自己在江湖人看來是二品實力的高手也改變不了什麼。

    汶非對趙平舉了一杯,說道:“這些年多謝對我孫兒的照看。”

    “不敢當”趙平接過一杯。

    姚老太問道:“趙老頭,好端端青雲書院不去,怎麼要送孫子去燕北書院。”

    趙夫子放下酒杯,淡淡地說道:“當年我大齊亂世重商,風骨全無,要不是後蜀和西夏因為地勢原因,北燕應該是最後一個才被滅國的。自古燕地多俠士,讓趙旭去燕北書院,除了讀書人的傲骨,更希望他學點燕地的風骨。”

    “俠以武亂禁,自從青瑞朝廷向江湖動刀之後,江湖風骨可不見得有多少。”雲掌櫃搖頭道,作為掌握雁南組情報的頭目,他對江湖事瞭解還算清楚。

    但趙平身為一半江湖人,自然搖頭反對雲掌櫃之言。

    趙夫子喝了一口酒,說起了一事:“作為當年廟堂人,我看角度自然不是從江湖眼光來看待。當年同窗勾窪,被人欺負,汶夕這小子居然一人挺身而出,打了一架。雖然是小事,性格也因人而異,汶夕在北燕耳習目染下有這種義舉,我相信北地還有尚存這種俠義。這種風骨精神就如至聖先師傳授的讀書人治國平天下的理念一樣,不是說打壓就能壓下去的。”

    “那就拭目以待。”汶非把昨晚的事情來龍去脈給眾人交代了一遍。

    汶非說道:“戰國各國水師強大,水戰之所以精彩,全靠錄機祖上那位東離首輔,世人皆稱墨家陳俊以打造鐵桶一樣的東離水師而名顯列國,使墨家成為大家流派,但幕後之人卻甘願隱於幕後。子孫在新朝下不能道出祖上功績,是為一遺憾。

    東離滅國,身為東離百姓,卻無能為力。一介書生,空有一腔熱血,報國無望,害得君王揹負起窩囊貪生怕死之輩的罪名。是為二遺憾。

    家父逝去,只能守其屍骨,傳授給徐致遠的水戰兵法,直接強大了南唐水師。其妹斃命,不能相見,但也讓人見識了言家有風骨。但自己卻毫無作為,不復祖上當年風采,是為三遺憾。

    仇人不能血刃,終日只能在方丈內信筆遊書,是為四遺憾。”

    趙夫子深感遺憾,“早知如此,就應該多和錄機多喝幾杯。”

    姚老太搖頭道:“這一赴死,到讓老身高看了一回讀書人。”

    汶非繼續道:“所以言錄機賭了一把,賭徐致遠會來。他給自己女兒取名念靜,何嘗不希望自己女兒會向她姑姑一樣有別樣的女子風采。但交給任何人都成不了事,所以把自己女兒的未來賭交給徐致遠,畢竟徐致遠除了武功外,才學見聞也是當世數一數二。

    這事本來不想告訴衛客訓他們,但我昨晚臨時賭了一把,邀請他來一方面給我孫子出江湖鋪路,令一方面賭他不會像當年反骨仔一樣反我,事實證明我賭對了。”

    姚老太生氣地拍了桌子,“聽小云說,這些年反骨仔一直躲在皇城裏,怕死地要命。”

    汶非手指敲了敲桌子,說道:“無妨,我和公子光做了筆買賣,那賊子他會去對付。”

    “什麼買賣?”

    汶非淡淡說道:“一人換一人,我替他殺遼東王,他替我殺反骨仔。”

    姚老太深知北地局勢,疑惑問道:“遼東王一死,抵禦狄莽領軍無人,那遼東路局勢不就更緊張?說不定狄莽要趁勢南下。”

    汶非搖頭道:“無妨,他自有安排。別小瞧了這頭小貓,他野心比誰都大,既然我師弟有心培養,我順勢就幫他一把,他的大格局能不能成,看他自己把握。”

    “不過…”汶非冷嘲地說道:“他的小格局,在我看來也都是漏洞百出。和我做買賣,居然還耍小心思。”

    “哦,怎麼說?”

    “老孫頭攜帶的那封信本意就是我派去試探求死,他居然真的殺了他。信裡面寫著,當年買訊息的買主之一、寄給御門衛的第二封書信、擺渡亭正指揮使身份、朝廷有人和廣南王接觸,這些都是他公子光。

    包括死去擺渡亭的人都是反骨仔的人,這些顯得太刻意。商家有言做買賣,公道一事最重要,你把我訊息堵塞了,那也別怪我對他隱瞞一些事情。”

    姚老太大笑道:“畢竟還是隻小狐狸,怎麼能和丞相相比。”

    汶非撫須而笑,說道:“這些時日,可能他會找你,到時候好好敲打一下。”

    姚老太楞了一下,眼神露出詢問意思。

    “北元”汶非口裏蹦出兩個字。

    姚老太明白了意思,點了點頭。

    事以至此,眾人也喝完最後一碗酒準備告辭。

    院外,雲媛婷正攙扶著喝醉酒的汶夕走了進來。

    趙夫子氣笑道:“這小子,第一天及冠就喝成一個小酒鬼。”

    “不怪他,我昨天給三娘交代過了,小汶夕要來討酒就給蟻雪,丞相孫子自然不能那麼女子氣。你還是去看你家孫子,估計他也醉了。”姚老太還是一臉寵溺道。

    趙夫子一急,沒告辭直接推着兒子,就奔回家去。

    雲媛婷扶著汶夕進了屋子,讓他安穩地坐到椅子上,看到父親在此,告訴他原因後,拉著父親就想離開。

    快走到院門的時候,突然聽到屋子內傳來汶夕的嚎啕大哭,雲媛婷心裏一緊。

    汶非走出屋外,搖搖頭示意無事,看到雲媛婷臉色,對她說道:“女娃,陪我家汶夕走一遍江湖可願意?”

    雲掌櫃心裏一喜,摸著女兒的頭想要讓她答應,但被汶非眼神制止了。

    雲媛婷低下了頭,父親都在,自己有點不好意思,但隨後想起剛纔溪邊同窗所言,抬頭堅定道:“我願意!”

    “好!好!好!”汶非大笑後走進屋子。

    雲掌櫃拉著女兒離開後,說了一句:“真傻”,一下讓雲媛婷摸不著頭腦。

    是傻人多磨難,還是傻人有傻福?

    屋內,汶夕早已經開啟了長匣,一把劍躺在其中,迷糊中拿出這把劍。

    劍鞘深黑,樸實無華。

    拔出劍後,劍身流光四溢,劍身中間的劍紋,如潮水一樣蔓延上岸,有嗚鳴不屈之聲傳來。

    汶夕震住了,腦袋一下子清醒過來,即使過了十幾年,無論如何也忘不了這把劍的主人。

    很多年前,一個男子總會拉自己去東海看潮水,自己則抱著這把劍,男子總會對自己笑道:“夕兒,你看這潮水氣勢澎湃吧?”然後指著自己懷裏的劍,得意洋洋地告訴自己:這把劍,名字更有氣魄。你爹我總會有天帶著這把劍,把天下所有潮水都平息!”

    劍名,兩岸潮!

    江湖有岸,潮水不息,我汶青山一人足以平之!

    “爹!”

    汶夕情感一下止不住,手抱起佩劍弓著身,淚水交織成網,痛哭流涕。

    汶非在一旁沉默無言看著,季楮莊走了進來,看到那把劍,眼神也流露出悲痛,但還是硬下心來,對汶非說道:“給他喝點醒酒茶吧,練劍不能耽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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