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回天乏術
冬天的棲幽谷,絕對是整個大名城附近最令人神往的地方。然而六月的棲幽谷,卻又變成個極為不講人情味的地方。
此時,谷中後山的鳴蟬彷彿聚到了一塊,齊聲抱怨著這夏日的殘酷,一聲高過一聲,不過並沒有人為他們傳達聽意。湖中的游魚也不再是一副與世無爭的慵懶樣子,而是拼命扭動著身子,爭著要跳出湖去。這滿天黑雲從遠處一片片趕來,不多時已成了不小氣候,少年望著這天空,心中亦多有煩悶。
“想什麼呢?野小子,快來喝綠豆湯,消暑的。”花音正好端著一鍋的綠豆湯過來,見少年正傻傻地望著遠處,忙喚了他一聲,少年胡亂地應了一句,隨後又繼續發著呆。商先生並沒有理會他的反常,一屁股坐下來直接就將一大碗綠豆湯喝下了,而且他的碗又往鍋靠近了一些,毫不客氣地往外盛著綠豆。少女頓時急了,忙說道:“野小子,你快來啊,小師兄要吃完啦,快點來。”
張之芥此時才反應過來,急忙說道:“好好,我來了。”隨後他坐到桌子前,花音急忙奪過了商無救手中的勺子,主動給少年盛了滿滿當當的一碗,並遞到他的面前。少年有些呆滯地喝了一口,卻是忘記了吹涼,頓時被燙出了一個泡,疼得直咧嘴。
花音不免責怪道:“野小子,你是不是又開始變成傻蛋了,喝個綠豆湯都能被燙著,拿來,我給你吹涼些吧,免得你又燙著。”說完,少女主動將他的碗拿過來,商無救見了,笑道:“好師妹,你也幫我吹涼些吧,師兄也不吃太燙的。”少女瞥了他一眼,說道:“不吃拉倒。”少年倒是沒有拒絕,只道了一聲:“謝謝你,花音”,然後又託著腮不知想著什麼。
“臭小子,你到底在想什麼呢?一大早起來就心不在焉的。”商神醫忍不住問道。“不知道,今天起來,我的眼皮一直亂跳,總感覺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少年如實說道。“哦,師父說過,人不止有身體的健康,還有心神的健康。有時候這心神不寧,也確實是件頗為棘手的事。師父曾說,若遇雨天,則人也會變得消沉,食慾下降,這是正常的,待會下完雨,放晴了,估計就好了,快吃吧。”商神醫解釋道。少年點點頭,又是望了一眼外面,發現那天色更陰沉了一些。
這時,花音也感覺碗裡的綠豆湯涼了一些,於是輕輕嚐了一口,而後把碗遞過來,說道:“野小子,快吃吧,不燙了。”少年接過來,又是道了聲謝,隨後心不在焉地吃起來。
終於,這憋了許久的天空,墜下根根白絲來,不一會兒,如一條條長瀑飛下,那雨點打在屋外的樹葉子上,一聲一聲,讓少年的心裏更加煩躁了。後山中的鳴蟬也不叫了,想必是在匆忙地尋一片躲雨的葉子,一陣陣的飛鳥也在林間逃命,以高超的技藝躲避著白箭的襲擊。此刻在棲幽谷前的一片林子中,有六道身批蓑衣的身影在林中穿行,如鬼魅般極速奔來。商神醫走出門口,望了一眼天空,罵道:“這梅子雨著實可惡,我的藥草好一陣子沒曬了。”
由於這連日的暴雨,囚龍地已無法再去了,商神醫就乾脆待在藥聖廬裡看著醫書。張之芥則在一旁剪著草藥,花音不知從哪裏拿了根黃瓜,邊吃邊看著他,屋外正是大雨滂沱。忽然,商神醫問道:“咦,什麼東西這麼香?”他嗅了幾口,忽然大驚失色道:“不好,‘軟骨香’,你們快捂住鼻子。”說完,其餘二人迅速捂住了鼻子,而商無救趕忙起身去身後的櫃子裡找解藥。
然而,卻聽屋外有人叫道:“哈哈哈,師弟,‘軟骨香’的滋味如何啊?”說完,從屋外進來一個人,正是那個用毒高手熊呂,見了少年也在,他略為驚訝了一下,說道:“你果然是這老鬼的徒弟,不錯,正好今天一併收拾了。”商無救動作很快,解藥已經服下了,不一會兒,身上的那股子痠麻勁好了一些,於是說道:“熊呂,你這個叛徒,還好意思回來,今日我就要報師父的仇。”說完,他先是抬手,衝了過去,兩人鬥做一團。
少年並不知熊呂出現在此處的原因,正想出手助商無救一臂之力,屋外卻是又衝進五人,手上均持兵器,來勢洶洶。少年把少女護在身後,拔劍與他們相鬥。
少年大為奇怪的是,這幾人的功夫似乎不高,不過每個人身上都帶著一股狠勁,招招出手都要致他死地,這極有可能就是熊呂培養的那批死士。這麼一想,少年不敢再大意,也是用足了力遊走在幾人之中。這幾人身上雖有滿滿的殺意,奈何武功實在不濟,沒多久已倒下三個,剩下兩人望了一眼,隨後點了點頭,大手朝花音抓來。
“不要!”少年大叫一聲,隨後那個漢子早已倒地身亡,少年搖搖頭,說道:“你太浮躁了,我都讓你不要惹她了。”剩下的那人此時眼中已有懼色,不過一想起那“積銷骨”發作時的滋味,心中的殺意又再一次被激發出來,橫豎都是死,不如一刀來的痛快。漢子大喊一聲,又是衝了上去,少年嘆氣說道:“還真是不要命啊!”隨後又是提劍與他相鬥。
那漢子心中的殺意太大,導致出手時亂了章法,在他的又一次出手的時候,他的胸膛就被少年手中的劍貫穿了,他的眉宇忽然鬆弛下來,眼中帶著坦然倒了下去。這是這把劍第一次殺人,少年往手上的劍看了一眼,卻驚訝地發現那劍身的血竟然滑落乾淨,又變成了一把樸實無華的木劍。
“啊!”,少年正沉思著,卻聽商無救傳來一聲慘叫,見他痛苦地捂著自己的左手。那熊呂笑道:“哈哈哈,師弟,你感到如何啊?我剛剛打中你的鏢可是用‘地精’所制。”少年心中一沉,上次在瀟湘河聽熊呂講過,地精這毒一旦中了,世間無人可解。
熊呂說道:“你識相的話,就把囚龍地的地圖叫出來,不然這兩人也都會死。”商無救愣了一下隨後笑道:“哈哈哈,十幾年前你叛出師門,當時師父留你,你卻說這棲幽谷的東西你已經看遍了,要去外面的花花世界闖蕩,終生不再入谷。如今卻又來貪圖囚龍地的東西,真是可笑。”熊呂眼中略微閃過一絲陰狠,隨後又是笑道:“這話我的確說過,不過,我沒必要同一個死人說我的目的,你竟然這麼尊重那老鬼,就乖乖受死吧。”
他說完,一掌就拍了過來,商無救卻也伸出一掌,兩掌相碰,商無救的臉色更加難看了些,反倒是那熊呂摔出去老遠,隨後商無救搖搖身子,站起來說道:“你是不是以為師父什麼都傳給你了?我們師門還有一套‘大羅仙針’,這小小的地精還算不上什麼。你看看你的手掌,方纔我在上面塗了‘雨化骨’,現在正是雨天,你可要小心了,待會手可就沒了。”熊呂聽了,大罵一聲:“卑鄙無恥,你們給我記著,下一次來的時候,我定要讓棲幽谷雞犬不留。”
說完,他轉身飛出屋外。少年深知放虎歸山的害處,提劍就要追出去,商無救卻是伸手將他攬住,說道:“算了,別追了,我受了傷,你跟我進來,用你的內力幫我驅毒,師妹,你不要進來。”花音不解地說道:“為什麼啊?我的醫術可不比你差,我來幫你不是更好。”商無救無奈地說道:“待會他用烈火勁幫我治,我需要褪去衣裳,你我怎麼可以赤身相見,胡鬧。”“哦,好吧。”少女沒有再說什麼。隨後二人走入屋內。
“商先生,你可真厲害,這地精我先前曾聽熊呂說,是無藥可治的,沒想到你還會這什麼‘大羅仙針’,果真是世外高人。”少年忍不住嘆道。原本“賽佗針法”就已經讓他感嘆不已了,如今又聽說有什麼“大羅仙針”,心中更是佩服。“什麼針法,我騙他的,我跟你說吧,這地精的確無藥可治。”商無救搖搖頭說道。
少年一愣,驚訝地說道:“那先生你剛剛為何?”商無救卻是搖了搖頭,望了一眼外頭,說道:“我告訴你,這裏已經不安全了,你帶著師妹有多遠跑多遠,最好永遠也別回來了,去一個沒人認識的地方,重新過你們的小日子。熊呂這人睚眥必報,斷然不會放過你們的。”說完,他一口鮮血嘔出。“先生?”少年上前一步。
商無救又是搖搖頭,說道:“無妨,這地精不愧號稱是大羅金仙也要認栽的毒物,果然無比歹毒,沒想到我商無救一生浸淫醫道,救人無數,臨了卻是落了個能醫不自醫的下場,真是個天大的諷刺,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