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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閉眼閻羅

    小屋裏,一個老者望著少年,關切地說了一句:“張小哥,你沒事吧?這丫頭忒頑皮了,我已經把她全身穴道點了,待會自會收拾她。對了,一拳,你去拿點止疼藥來。”漢子偷笑幾聲,點了點頭。而門外站著不動的少女,此刻卻一臉的鬱悶。

    少年此刻半露著身子,他的肩膀之處,有一個頗深的牙印子。他此刻殺人的心都有了,這哪裏是什麼少女啊,簡直就是哮天犬託世啊,逮一個咬一個。不過少年雖心有怨言,卻依舊不敢有太大動作,因為眼前的這尊大佛,現在的他可惹不起。

    “張小哥,你那位故交可是‘一劍西來’喬冠西?”老者問道。少年點了點頭,又問道:“前輩與

    他,可是故人?”老者點頭,又搖了搖頭,說道:“是故人,不過是仇人。”聽他這麼一講,少年暗暗地調動起足底的真氣來,範中流瞥了一眼,說道:“這股內息,大概火龍神纔有,還混合著一股子邪勁,看來你這小娃娃奇遇不少。”老者一說完,少年頓時泄了氣,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與眼前這個人,完全不是一個量級的。

    範中流哈哈一笑,說道:“你莫當心,我與他是仇人不假,不過都是十五年前的舊事了,我們曾說過,非老死不相往來。你今天能送來這信物,我大概也知道了他的光景了。”

    少年將玉蝴蝶遞到老者手裏,他嘆了一口氣,開始說道:“這塊玉蝴蝶上所刻的字不是別人,正是我的小師妹相見時。當年喬冠西劍術還未大成之時,曾以一劍漢宮秋月遊天下,後來在大蜀境內遭遇奸人所害,幾乎喪命,幸我師妹及時出現,救走了他。兩人就這麼朝夕相處,日久生情。後來喬冠西回到師門覆命,分別了一段時間後,我師妹便來南覺尋他,兩人不久便結爲了夫妻。

    三年以後,他們的第一個孩子降世,這一家三口本來可以說是其樂融融。然而好景不長,不久喬冠西就說要休了我師妹,自己進宮當大官去了。我當時氣不過跟他打了一架,從此也就結下了樑子。

    不過後來我也漸漸明白了他的苦心,喬冠西曾跟我師兄妹二人透露過,他們師門名叫‘斗量派’,在一個島上,是江湖上一個不世出的門派,世代為南覺守國門。

    後來我聽人說,這個門派一夜之間被人滅門了,而喬冠西這傢伙也被人廢了劍道,從此銷聲匿跡,那之後我就猜想,這其中必定有一個巨大的陰謀,而喬老鬼就是爲了不拖累她們母女倆才這麼做的。可惜啊,我師妹當時並不知情,不多久就因為他的狠心拋棄而鬱鬱而終了。這麼些年,喬冠西也不知到哪去了,也從不來看他女兒一眼。還有,你可知何人對他下的毒手?”

    少年搖搖頭,說道:“喬老…前輩與我的結識只是偶然,至於傷他的是何人我也說不清,那日他最後只跟我說了,慈空寺有個隱藏多年的神秘高手,讓我以後要多加留神,除此之外,再無他言。”範中流疑惑地問道:“慈空寺嗎?能與他匹敵的,我想大概是參雲神僧一人,不過參雲神僧已是武林名宿,估計不會爲了什麼私利去幫人害他。對了,聽說寺裡還有個四眉僧,你可識得此人?”

    少年點頭,說道:“他是我一位朋友的師父,看起來和善得緊,斷莫不能是他。”範中流哈哈笑道:“小娃娃,行走江湖,最忌以貌取人。貌似良善的人,實則最容易騙人。你可知這四眉僧當年在江湖上是個什麼來頭?”

    少年搖了搖頭,老者又道:“他本名成容錯,原就是個普通的農家小子,後來意外吃了魔教煉的‘蛻骨丹’,還得了把魔劍,從此功力大增。不過這魔教練功的方法甚是詭異,雖武功進步奇快,也極容易走火入魔。這小子練劍兩年,殺了有上百號人,當時大蜀一帶,他‘閉眼閻羅’的稱號可是響亮得很呢!好在後來參雲神僧把他收為俗家弟子,纔不至於讓他再造殺孽,他巔峰的時候,我都不一定打得過他。”

    少年聽完,一臉的震驚,原來這和善的四眉居士出家前之前竟是個大魔頭,他實在無法相信。短暫的驚愕過後,少年又是問道:“老前輩可是知道當年‘斗量派’滅門一案的真相?”範中流搖搖頭,說道:“我當時只是瞭解到,那股勢力跟大蜀之地有勾結,至於具體嘛,我也不想費心去查。陰謀也好,陽謀也罷,這些個官家,來年誰當也是一樣,我們又不靠著這些權貴。反正鏡湖元自屬閒人,又不必官家賜予。”

    聽了他的話,少年一陣失望,範中流似乎瞧出了他的情緒變化,勸慰道:“就算你知道了,你也沒法報仇,這背後的勢力,可能大到你無法想象。你一介孩童,何必湊這些江湖恩恩怨怨的俗事。”少年低頭不語,是啊,如今自己也是個殘破之身,自己身上的毒雖然已經化解,可這“劍脈之祖”又回到了自己身上,他的生命不過重新換了個倒計時罷了。

    想到這,少年忽然覺得,自己能活下來去見花音纔是最重要的,於是問道:“前輩,不止你可知道如何解‘劍脈之祖’?”範中流不可思議地看了看他,問道:“劍鬼養的毒物?劍鬼不是十多年前就被喬冠西擊斃了嗎?這老小子忒差勁了,連個魔教餘孽也殺不死。”少年點頭,說道:“劍鬼並沒有死,之前就是他擄了沐姑娘。晚輩也是時運不濟,中了這鬼東西,不知可有破解之法?”說完,他將自己的袖子擼了起來。

    “果真是這邪物。”範中流用手一探,繼續說道:“如果你捨得,就把手廢了吧,這是當下最為可行的辦法了。”聽了他的話,少年一陣沉思。

    若是他一個人遊歷江湖時,中了這鬼東西,大不了自斷一臂以求得一生安穩,可如今不一樣了,他心裏已經裝下了那個純潔無瑕的山中少女,這一臂斷了,他在劍術上可能不會有什麼大的成就,如今她還遭受著小霸王身邊的柳管家威脅,雖說當日自己已經拜託了離塵道人護她周全,可是,自己的女人,怎能總靠別人保護?

    但凡還有一絲的機會,他都想變強,他想站在劍道的頂峰上,對前來挑釁的人說一句:“我,張之芥,是要跟整個江湖叫板的人物。”更何況,有機會的話,他想幫喬冠西完成他的意願,堂堂正正地打贏一次楚人歌,然後把他心心念念十幾年的九重九拿回來。當初他在臨死之際,想的最多的就是如果能重來,他就選擇花光最後的這點時光,好好陪著花音抓抓魚,唱唱歌。

    如今上天可憐他,倒是真的給了他重來的機會,他又不免後悔起來,自己能陪她三個月,三年後呢?她又當如何?早別離好過晚別離,若是自己還是會離去,那又何故去反覆撩撥她呢?倒不如從此相忘,他張之芥散作風中一芥,而花音就繼續當她的逍遙神仙去。可若是自己身上的邪物能夠化解,莫說三年,就是往後三十年,他也能陪著她。

    “怎麼了?小娃娃,你還是不肯放棄劍道嗎?長生真的那麼重要?”見他沉默不語,範中流忽然問道。張之芥抬頭看他,又問了一句:“我從前不貪戀長生,但是現在我一定要如此。前輩,當真無他法嗎?難道我只能斷臂自保嗎?”少年望著他,眼裏充滿著哀傷,又慢慢把頭低了下去。範中流嘆了口氣,說道:“還有一個辦法,就是希望很渺茫,就看你自己是否敢去爭取了。”

    少年再次抬頭,眼神一亮,老者緩緩說道:“當初‘無我派’被剿滅,就是大蜀四甲士親自帶的兵,至於驅滅那邪物的方法,想必這幾人一定知道其中的底細。大蜀亡國之後,四甲士的去向也無人知曉。不過,十幾年前在瀟湘河一帶,我有幸見到一位劍術奇高的女子,從她出招上看來,我大致可以斷定此人便是當年的‘女甲’應春生。你若是自許是個天生氣運強大之人,大可去四音府的瀟湘一帶尋她,沒準她會告知你破解之法。當然,你也有可能在路上就毒發了。”

    聽他說完,少年站起來,抱拳說道:“多謝前輩相告之恩,小子自會銘記在心,日後定當來報。”範中流擺擺手說道:“你若是真的死了,就不必特意來報恩了,我老頭身子骨還算硬朗,還可以探一探那所謂的天人之境,你莫要害我纔是。”少年急忙抱拳說道:“小子不敢,小子不敢。”之後,他便退出了房門。

    老者看著他的背影,喃喃道:“喬老鬼,這小子,倒還真像你啊,也不知道他將來在劍道上,會闖出個什麼名堂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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