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5 妖童
伊信不是懷疑他的誠心,甚至他這樣的密切關注下,獨自前來尋伊父的母親沒收到丁點傷害……這可得全靠他。
這等用心,讓伊信感到惶恐。
原以為他對自己不過是少年的愛慕,隨著年齡的增長便會逐步認清,但眼下,少年的感情遠比自己想象的要深沉複雜得多。
陳資拍了拍他肩膀,對上伊信複雜的目光後,微微一笑,主動抓住他溫暖而乾燥的手,拇指的指腹在他手背上反覆摩挲。
遠渡東瀛的人員確定以及分配都因為伊夫人的到來延遲,伊父是千哄萬騙的人重新趕回京城纔敢鬆口氣。
“既然大家僵持不下。”伊信大手一拍,將桌面上的茶盞震得搖晃不止,眼神帶著若有若無的殺氣環視周遭,看著大家有些緊張的神情,轉而展顏笑得眉眼彎彎,勾起一抹痞氣的笑意,“不如就抓鬮吧。”
滿堂瞬間鴉雀無聲。
“不願意?”伊信濃黑的劍眉一挑,“這抓鬮可是老祖宗沿留下來的招數,絕對的公平公正。”
歐蝶表示贊同:“我支撐。”
“我也支撐世煜。”陳資側行一步更加緊靠伊信,“舉手表決吧。”
伊信訝異的看向他,這聲表字喊得自然不做作,雖然聽著還是僵硬死板,但比較之前還是有進步。
眾大臣原本對伊信的死不要臉已經見怪不怪了,但是陳資這位冷麪冰山美人,也能從他狗嘴裏吐出像樣的稱呼,實在是千年難得一見,不對!壓根就是見鬼了!
“陳大人?”王尚書不確定的伸手在他眼前晃動,“你沒事吧?”
陳資預感對方其實是想說——你腦子沒進水吧。
“沒事。”陳資麵沉似水的頷首,“諸位呢,都不贊同嗎?”
伊父把頭高傲的扭到一邊,就留斑白的鬢角對着兒子,厲聲喝道:“本官也同意!”
伊大人這次是陛下欽定的指揮官,既然他已經發話,其餘的官員也就沒什麼好說,不情不願的舉手同意。
伊父負責抓鬮,摺好的紙條都是各位官員寫下自己認為值得留下策應,或者偽裝使者的人選。
最後則由兵部和刑部的五位官員留在海口,伊信負責裝孫子混跡在天部皇手下中,而陳資和伊父作為使者押送歐蝶和橋本紫雨。
近幾日海面會有暴雨,所以出發的時間便定在五日後的晌午。
而出發前的時間,各位官員可以盡情的揮霍時光,畢竟去了東瀛就是九死一生。
“所以各位,珍惜當下為數不多的好時光吧。”伊信雙手撐桌,目光如炬的環視著諸位官員,然而嘴角的依舊是不靠譜的玩世不恭,最後停留在伊父陰晴不定的臉上,“散會?”
伊父冷哼一聲,直接甩袖而出。
這臉色表面是針對伊信,然而視線的餘光卻卡在陳資的身上逡巡不去。
伊信左右權衡後,衝着陳資抱歉一笑,轉身便追伊父。
房梁內只剩歐蝶與陳資,情敵之間沒有什麼可說,陳資尋個藉口先行告辭。
“陳資哥。”歐蝶驟然出聲喊住已經踏出房門的陳資,“我們可以聊聊嗎?”
陳資自認為與他無話可說,上次他在自己身體上的咒術都還沒能解開,雖說目前對自己沒有造成影響,但指不定對方哪天為情所困突然發瘋,引出咒語,讓自己求生不得也不是不可能。
“趁現在伊信哥哥不在。”歐蝶自顧自的抬手斟茶,順手拉開長凳,“請坐。”
他的姿勢從容不迫,倒茶處,雙手安放的位置這種細微之處都作得一絲不苟,找不出任何不妥之處,從陳資的視線看去,他優雅又高貴,就算作為妖童,也絕不會給人一種骯髒不堪的感覺。
如此舉動,陳資不得不撩袍落座。
歐蝶與他相對而作,後脊有些緊繃,以至於背部挺得筆直。
“密宗門成立有百餘年,其宗主一般都是從歷代天部皇最得力的部下或者退位的皇主本人接管。”歐蝶短短几句,他卻說得有些口乾舌燥,“妖童除卻能夠運用古老的咒術進行不同於冷兵利器的直接攻擊,陳資哥你認為我們妖童真和中原大內高手對上,有還手的餘地嗎?”
“沒有。”陳資位抿小口茶潤喉,淡聲道,“從我目前對你的觀察,目前所發揮的咒術一次性至多隻能針對二人,而且越是霸道無解的咒術,耗時越長,這中間的時間差,莫說高手,海口駐紮的水軍隨便擰出幾個……”
陳資將口中惡毒的話輾轉在腦海轉了好幾個圈,最後改口道:“歐小哥恐怕對付起來還有些吃力。”
歐蝶失笑,濃黑的眼睫在眼底投下淡淡的陰影,即便是偶然失笑,他沒作聲,自己說面上掛著淺淡的笑,分不清到底是真笑還是偽裝。
“瞧,我身為妖童們的前輩,充其量連貴朝的三流高手抵不過,你認為密宗門憑什麼要培養我們這種中看不中用的傢伙。”歐蝶緩慢的抬起頭,眼睫眨動,又用更緩慢的速度抬手。
陳資預感不妙,他被突然靜止凝固的空氣和壓抑的氣壓所逼得無法呼吸。
好像他們妖童都有這種特殊本領,積壓情緒會無形的散發在旁人呼吸都空氣中,當初佩玉在弘府大門前,喊出的那聲哥哥,也是這樣讓人幾乎動容得寸步難行。
陳資清清嗓子,讓自己能夠正常發聲,輕聲問道:“為什麼?”
其實有種猜想以及油然盤旋在腦海,但他不能說。
歐蝶的食指點著自己的太陽穴,努力擠出絲絲縷縷的笑來:“天部皇的人大部分戀童,在他們觀念裡,孩子是最天真無邪的生命,他們單純又空白,他們希望在這片空白上,添上自己喜歡的色彩,以此來滿足他們無法宣洩的欲求。”
“妖童不僅漂亮又具有少年特有的青澀和初出茅廬的堅韌。”歐蝶的食指開始發抖,但並不妨礙他繼續說下去,“但是妖童也是人,怎麼能任憑他們擺佈呢。”
“於是宗主將不滿六歲,但凡能夠開口說話,能跑能跳但還沒有獨立思想的孩子抓來。”歐蝶頓了頓,整個人都開始簌簌發抖,連帶著那長密的睫毛都在細細戰慄著。
歐蝶閉眼,連做好幾個深呼吸這才勉強平靜下來,但緊扣的齒關已經咯咯的響個不停,那種打顫是出於內心最深處又永遠無法磨出的恐懼而自發的,聲音都在破碎的抖著:“在保留他們的五感前,撬開我們的腦仁,然後泡入特製的藥水中,這個過程很漫長,但他們用術法維持著我們的呼吸,無論如何痛苦,我們還保持著清晰的認知,而後等腦仁浸泡得差不多了,再重新裝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