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5章 知足
今夜船內到底發生了,歐蝶無法得知。
那廂的伊信也很鬱悶,弘夫人整宿都沒回來,只有她身邊的心腹折回取了她臨走前擱在案桌上的荷包。
伊信不敢隨意打聽而暴露自己的身份,只能若無其事的與他們輪流值夜。
“弘老爺吃醉了酒。”名叫小蘭的侍女推門而入,“你們哪位去幫忙搭把手,同弘夫人一起攙老爺去休息。”
“我來吧。”伊信不急不緩的走上前。
侍女用餘光潦草的掃視他一下,便回身領路。
穿過迴廊,來到主堂,客人已經走得七七八八,只留侍從打掃。
只見弘營全斜歪在座椅上,她的夫人正體貼入微的用絲巾替他擦拭打溼的衣襟。
伊信環顧四周,地面很乾淨,顯然是已經被刻意打理過。
“還杵著幹嘛?”
李千爾趕緊回神,低眉縮著下巴走上前,將醉得一塌糊塗的老爺架在胳膊上。
船外已經備好了馬車,協同下人把弘營全塞進車內後,又跟著指示和其餘其貌不揚的下人上了尾車,車軲轆一路滾著駛入府邸。
抵達府邸後,伊信還對今晚的狀況有些摸不著頭腦,同時又擔心歐蝶那邊的狀況。
與此同時,船底中央的夾板被人從外開啟。
一群蒙面黑衣人藉着晨曦打量裡面的少年。
歐蝶佯裝害怕的和大家面面相覷,最後統一用迷茫和驚恐是眼光看著來人。
這幫人明顯來者不善,為首的人粗暴的抓過其中一位,近距離打量:“這批貨物和上次一樣,美得毫無特點,教主不會喜歡。”
歐蝶倒也不慌,單是這句話,就已經透露出太多訊息。
“你們是誰?哪些官人呢?”
有人瑟縮的肩膀,壯著膽子詢問。
這句話得到的是對面黑衣人輕蔑的嘲笑,陰陽怪氣的反問:“官人?那可能得讓你們失望了,帶走!”
周圍的少年依次被綁成粽子扔到外面的甲板上,這情形,傻子也該知道,他們這是被騙入了虎口,聽黑衣人的口氣,入了教主身邊,基本是有去無回。
少年們除了擠在一團瑟瑟發抖以外,別無其他辦法,唯獨有位年紀較大的,突然在拖動過程中,反口咬向了黑衣人的虎口,帶著絕望後僅剩的掙扎,居然硬生生的對方咬下塊肉來。
黑衣人當即大怒,掃腿就將人踢到欄杆上。
少年稚嫩的身子骨發出清脆的骨裂聲,然而黑衣人這樣還不足以洩憤。
大步走去,抓住少年的頭髮,使勁的往甲板上磕撞。
沒幾下就已經見血,黑衣人粗聲罵道:“小崽種,真是給臉不要臉。”
甲板上除了呼呼的風聲,只留詭異的安靜。
歐蝶被連拖帶拽扔出來時,驚覺發現,他們現在居然處於江水中央,周遭全是一望無際的碧水。
“這小子不錯。”有人抓住弘營全的下巴,強迫他抬起頭來,吹了聲口哨,對著還在施暴的同伴道,“教主應該會喜歡。”
歐蝶聞言也不過是假意顫抖了下身子,耳邊是一聲聲的悶響。
“話說你這樣會把他打死的?”有人略微不滿的提議,“他也算是這群人的豪傑,這麼多年,敢和我們叫板的人不多了。”
施暴的人手中力道不減,起初那少年還能做出掙扎,現在基本和條死魚一樣,如果不是起伏後背還證明他有氣以外,自己幾乎快以外他已經死透了。
“這娃命硬。”施暴者咬牙切齒的看著血淋淋的虎口,“敢咬老子,就得付出代價,放心弄不死。”
歐蝶認得那位奄奄一息的少年,當然也僅此而已,他連對方的名字都不知道。
船隻行駛的速度並不快,兩旁的風景緩慢在眼中退去。
少年的血越留越多,到最後居然還伴隨有白色粘液,歐蝶猜測那是他的腦漿。
“哥哥!”年紀最小,連少年都稱不上的男孩突然爆發出哭腔,“求你們了,饒了哥哥!”
施暴者面上浮出殘忍的微笑:“原來你們還是兄弟呢,要不你來代替他吧?”
男孩雙膝跪地,由於手和腳都被捆綁,不斷磕頭的姿勢相當滑稽。
施暴人像丟破爛一樣把快死的少年扔到男孩面前,慢悠悠的踱步到他跟前,彎下腰,用親切的語氣對他說:“憑你這小身板,恐怕還不如你哥哥呢?”
男孩早就被嚇懵了,全然不知所措的望著他。
歐蝶無聲息的嘆口氣,其實若這個男孩不求請,他與兄長都可以免於此難,那苦苦的哀求聲,只會激起黑衣人的施暴欲。
幻影盟分工明確,這類不露臉的黑衣人專門負責暗殺和逮捕,而且以下手狠毒陰辣聞名,歐蝶反應奇快,在最初的詫異後,就已明白,傳言中弘大人好男風,根本就是個幌子,從他們談話來看,這批孌童真正要服侍的人是幻影盟的教主。
所以這次歐蝶誤打誤撞,輕易就入了幻影盟的老巢。
“啊!”男孩發出聲尖細破碎的慘叫,劃破長空,驚得不遠處的烏鴉都蒲扇著翅膀逃離。
他的是根手指頭全斷了,眼下詭異的扭曲蜿折著。
“繼續叫!”施暴人興奮的雙眼都紅了,急不可待的拖下黑靴,將腳趾頭也跟著如法炮製的扳斷。
人在極端痛楚的時候,往往又出奇的冷靜。
男孩疼得幾欲昏厥,但腦中卻突然機警的忍住不在喊叫,喉嚨深處發出悶哼。
因為他本能的認知到,唯有閉嘴,才能活得一線生機。
歐蝶猜測施暴的人正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血梟——殘忍,常已折磨施暴而樂,尤其喜歡聽到人死前絕望的求饒。
他所料不差,男孩忍過最初的劇痛後,死死的咬住下唇,直到滲出鮮血也不敢鬆口。
血梟自討沒趣,也就罷手,完後還意猶未盡的舔了舔缺塊肉的虎口。
歐蝶這些年來,見多的變態多了去,心中對此是不為所動,不會做戲還是很全套,將害怕和絕望的表情貫穿到底。
一來不會引人注目,二來也減少受傷害的機率。
隨著太陽高升,有人端著餐盤上來,這站在甲板上的各位大爺送餐。
少年人因為放任不管,腦漿混合鮮血流地淋漓盡致,若有若無的呼吸逐漸消失。
送餐人看到少年屍體,端盤子的手不可抑制的開始打哆嗦,勉強將餐盒逐一放好後,退下時,餘光瞥見男孩怪異扭曲的十指,心裏承受力終於崩塌,直接用滾的方式撤退。
血梟無所謂的嗤笑聲:“沒用。”
“那小子涼透了。”同伴幽幽的說道,“現在人少了位,教主問起來,怎麼交代?”
血梟並不在乎,無所謂的聳肩:“這純屬意外,我會和教主解釋。”
說完,漫步走去,提起少年的腳,將他倒吊起來並提議道:“不如把他當魚餌?據說這江底深處的魚都有鋸齒,聞著著血味,就能游過來,把他吃得連骨頭渣都不剩。”
同伴對他的惡趣味不加理睬,輕蔑道:“隨便,追究起來我們不背鍋。”
血梟旋即狂笑,等他笑夠了,方纔吩咐屬下拿出釣魚特用的細繩,緊捆少年的雙腿,然後慢慢的將他放下江中。
眾小倌們縮在一團,恐懼已經讓他們失去鎮定,緊扣著的牙關都在止不住的上下打架。
歐蝶眼皮一跳,不知是不是錯覺,那少年似乎還沒徹底斷氣,其蜷縮的手指如觸電似的快速的顫抖一下。
不過他到底是死是活已經沒意義了,不久後,他的屍體將會被拿去餵魚吃。
這艘船直到申時左右才停留下來,大家在甲板上被太陽拷得面色酡紅。
有人滿意的頷首道:“我這提議不錯,這樣的臉蛋果然更加鮮活好看。”
歐蝶擠在中央,被黑衣人推搡著走著。
談不上朋友,但親眼看著同齡人如何被魚給吞噬殆盡,再怎麼也有兔死狐悲之感。
稍微懂事的少年眼下也已經麻木,雙眼渙散而有空洞。
歐蝶一路低著頭,不動聲色的把來時所有的路線全部印在腦海。
他們行走在山路中,今夜沒有月亮,抬頭只有零碎的星光。
前面帶路的人舉著火把,火光搖曳不止。
歐蝶的五官半明半暗,前面的少年回頭將他看得並不真切,許是預感到將來的命運,想在絕望尋求點慰藉,於是減緩步子與他並行,同時用肩膀裝作無意的磕撞他。
歐蝶不敢出聲,只能用眼神和他作交流。
少年只是回於悽苦的表情,本來想強顏歡笑一下,結果眉眼一忘,眼眶瞬間蓄滿了淚。
歐蝶心中波瀾不驚,勾起嘴角扯出上揚的弧度,重新轉移視線,注意腳下的路。
山頂上,早有一批人等候。
為首人其貌不揚,穿的不過極其普通的衣料,屬於放入人群中,就找不著的那種。
然而歐蝶還是敏銳的感知其人身上散發出來的不怒自威,就連狂妄的血梟也收斂不少。
“怎麼就這些貨?”
“沒辦法,今年朝廷變故太大,上面查得嚴,弘大人不能一次弄太多,否則皇帝身邊的那條瘋狗咬起人來不得了,也就是知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