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4章 救人
“給老子喂!”為首人暗自咒罵一句後,再次抬頭去看對面的伊信。
伊信倒是淡定非常,只要陳資醒不過來,這夥人鐵定會死無葬身之地。
陳資昏沉之中,感到什麼東西從食道滾進,他下意識以為是毒藥,更加抗拒的針紮起來,可惜他人已經脫力,所謂的掙扎,在外人看來只是垂死前的痙攣。
緊接著,四肢被人按實在了,連起碼的抖動都桎梏住,齒縫被強行撬開,藥丸再次落盡咽喉,這次陳資放棄了抵抗,絕望的想:這人就是賤,如果不是多此一舉非要去救伊信這個草包,說不定現在自己已經是回老家的路上。也罷,即便是死在這裏,也沒關係,他自幼喪母失父,帶著爹孃的遺願考取功名,本想在明堂上發光發熱,誰知道趕上動亂,只能說運氣不好。
他的思緒逐漸飄遠,原本遊離的神魂卻好像在被什麼拉扯著,逼迫他不得不回去。
緊接著,就是急促慌亂的咳嗽,好在止了血,否則照他這樣,肯定得把五臟六腑都順著肩膀窩的傷口滾出來。
伊信的神智跟著咳嗽不斷的陳資一起在生死線上走過一遍,直到他緩慢開眼。
那眼皮似有千斤重,單是抬眼這個小動作,陳資就快提不上氣。
“陳資!”伊信驚喜的喚他。
陳資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就覺腦仁疼,立馬又把眼閉上。
“庸醫,你們喂他什麼藥,怎麼又昏了?”伊信急得跳腳,用指尖戳著對面的人,連嚇帶騙道,“我給你們一炷香,只要陳資死,我就立馬走!”
黑衣人估計被氣得不清,原本是勝券在握,眼下卻被對方牽著鼻子走。
他用鼻孔冷哼出氣,憤然道:“莫要再管這個死人,都給我死命往前衝,老子就不信這破網打不開!”
伊信的話刺激過度,反倒讓對方起了破釜沉舟的心。
他的心猛沉寂下去。
這絲線並不是堅不可摧,眼看那火已經快要燒完,絲線的柔韌性和鋒利大打折扣。
若是硬衝,這網線壓根攔不住。
伊信到底太年輕,縱有滿腔熱血,可惜城府不夠,面上那點細微的變化,沒有奪過對面人的眼睛。
黑衣人笑得更加張狂,揚聲道:“給我上!”
伊信暗道不好,轉身狂奔。
估計是急眼了沒看,居然自個兒進了茅草屋,這可是死路,不用圍捕,直接堵住門口,就能甕中捉鱉。
果然伊家的少爺果是個廢物,危機時刻還能自亂陣腳。
這下不用首領吩咐,大都很自覺的揮刀衝率過去。
網線還在依稀泛着磷光,有人一馬當先的揮打用力斬下,那絲線頭髮絲,輕易就能崩斷,不消片刻,這雜亂防守的網線徹底壽終告罄。
黑衣人魚貫而入,首領回頭用餘光打量癱在泥土上的陳資,稍作遲疑,便跟上大部隊,往茅草屋中。
這屋是危房,用泥石堆砌而成,頂上的乾草也都是潦草蓋上,勉強能遮風,但凡遇到颳風下雨,那就直接坍塌了。
“我看你們這幾個人也不夠送命吧?”退直屋角的伊信沉聲道。
黑衣人向來不把他放在眼裏,但靠後的首領總覺得有什麼不對。
男人的直覺有時往往比女人還精準,總感覺那廂的伊信似是一頭終於撕開虛偽面具的野獸,露出青麵,張著獠牙大口,猝不及防的撲過來瘋狂撕咬。
陳資聽著刀劍相擊的鏗鏘聲越來越激烈,起初以為是死前的幻聽,後面卻發現有人的慘叫還有某人猙獰的笑聲。
那聲音穿透耳膜,陳資猛的睜眼。
視線逐漸明瞭,他翻身面朝下原地撲騰,那笑聲相當邪魅,陳資有些恍惚,甚至開始懷疑,那到底是不是出自伊信。
陳資哼哧著喘氣,調整呼吸,疼痛早已麻木,但還是無法站立。
伊信沒讓他等多久,滿身是血的從裡面踉蹌的滾出。
某個瞬間,那嗜血的眼神和陰戾的眉宇,讓陳資幾乎都快認不出他了。
伊信衝到他身邊跪下,見人是醒著,徹底的吐出口氣,眼眶瞬間就紅了。
那模樣實在滑稽,面上還有血在流淌,也不知源頭在哪,橫七豎八的把這張俊臉分割得四分五裂,原本是被血洗成鬼煞神,結果現在咧開嘴又哭又笑,看起來相當滑稽。
陳資忍俊不禁,這纔是印象中大理寺混日子的少卿。
“你別亂動。”
伊信束手束腳的圍著他團團轉,本是想架著他胳膊走,可是肩臂處骨折,輕易動不得。
然而情況不等人,伊信沒糾結多久,就抄過他全身上下,唯一完好關節——膝蓋,另一隻手匝住他的肩背,在進可能不顛婆到傷者的情況下,伊信快步疾行。
原本陳資還擔心他這貴公子會半路力竭,堅持不住把他摔下去,起初那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伊信非但沒摔著他,那雙手臂比鐵鉗還要有力,緊抱得很穩,陳資差點就快要在他懷中睡著了。
“千萬莫要睡!”伊信喘著粗氣,不斷的加快腳步,“我不認路,這附近又沒人,都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找著大夫。”
他害怕後面還有黑衣人的同夥,不敢原路返回,只能往前疾走,兩旁的道路越來越寬,也不算崎嶇難行,可是放眼望去荒蕪人煙,連只鳥都沒有。
陳資也自知這一睡過去,估計在也醒不來,然而難敵睡意,腦袋注鉛似的沉,頸脖支撐不住,只能歪斜的陷在起伏的胸膛上。
“你是怎麼解決那些黑衣人?”如今他也只能沒話找話,想盡辦法讓自己大腦轉動起來。
他聲似呢喃,伊信耳邊全是呼呼的風聲,沒聽清,略微頷首,近乎輕柔的問道:“嗯?”
陳資拔高音調,可才說到一半,就已垂頭沒了聲息。
從伊信的角度看去,懷中的人不僅白裡透青,而且沒了呼吸。
手臂上已經感覺不到他微弱殘破的顫抖——這是重傷下,身體的本能反應。
伊信鐵青著臉,釘在原地。
半刻後,他果斷縱身躍起,身影在空中出現道道殘影,速度快得令人咋舌。
伊信抄近道回到京郊,落地時,後背已經被層層冷汗浸溼,這不是奔波而至,純粹是被嚇的。
肢體傳來的觸感不會騙人,陳資確實是在逐漸僵硬發冷,那種冷是從骨子裏帶出來的,無論伊信怎麼捂,都無法化暖一樣。
他健步如飛的向着不遠處的城門走。
守城計程車兵認得這位名揚京城的紈絝官爺,而且在看清他懷中人後,連通行令牌都沒向他索看,忙不迭的招呼著同僚趕快放行。
“有馬沒?”
伊信的語速太快,士兵都沒來得及消化,就已經機敏道:“皇家的馬除了御用和緊急軍情以外,不得……”
伊信衝到城門側下,那裏還有牽著馬匹入城趕集的布衣,他一把奪過韁繩,姿態相當粗暴,而且自帶積威下的冷冽殺氣,愣是嚇得對方大氣都不敢出。
“官爺!”
等人駕著馬跑遠來,他纔敢期期艾艾的喊了一嗓子,然後又把求助的目光看向士兵。
士兵頗有些無奈,誠懇的建議:“去報官吧,這事我管不著,趕緊的下一位!”
伊信一路橫衝直撞,當中還撞翻了樓籃菜筐,小販的攤位被他撞得雞飛蛋打。
這地方人流很多,巡邏的捕快同樣多,見此正欲上前阻攔,好生懲罰那位不長眼擾亂街市次序的人。
誰知同伴眼疾手快的拉住,低聲警告:“那位是大理寺少卿,最近時局動盪,今日早朝完,不知又有多少官員下水,這時候去得罪他,怕是被牽連或者日後報復。”
伊信行到一家醫館門前,連韁繩都不拉,直接穩當的翻下身:“白大夫在哪?”
不過十來歲的藥童跑來,哎喲一聲,轉身朝內呼喊:“草包無賴來了!快關門!”
伊信:“……”
他沒功夫和這小孩計較,甚至不耐煩的抬腳掃過,將嘰喳的小孩拌個狗吃屎,跨過門檻。
早聞到聲響的郎中步履蹣跚的走來,抬手作勢要接過他懷中的人。
伊信避開他好意遞來的雙手,從善如流的穿過正堂,弓腰接著起身掀開簾帳,再經過後院,輕車熟路的來到偏殿,一腳踹開雕花格木門,三步並做兩步的疾行到床榻前,把人輕放躺平。
房中的衣櫃裡有醫箱,不等追上來的大夫動手,伊信就先行取出。
銀針和大大小小的瓷罐都有,伊信找到純黑約莫拇指大小的藥瓶,急不可待的扯出瓶帽,將裡面的藥丸盡數抖出來,在大口塞入嘴裏嚼爛後,才吐出來。
伊信掰撬開陳資緊扣的牙關,硬把嚼成爛泥樣的藥往嘴裏塞,他手已經在不自覺發抖,拿去茶杯時,水都不住盪出來。
陳資不吃水,茶水直接從嘴角溢出來。
伊信也是逼急了,想也不想猛灌涼水,從他嘴裏渡氣。
腿腳不便的大夫跟過來時,真巧看見這幕,一時間,整張老臉都變得難以言喻起來。
藥童也緊跟在後,闖進來時,好像看見天下奇事一樣,張大的嘴巴足以塞下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