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8章 江山為聘
皇帝用眼神示意案桌上那張明黃的旨,司青竹上前拿過仔細過目,再三確定無誤後才笑眯眯的收起來。
“為顧侯爺做到這個地步,真是辛苦了。”
司青竹笑容有些凝滯,可旋即又舒展開來。
“寧願被畜生上,都得替他得到玉璽。”皇帝滿臉全是譏誚,“朕很好奇,若是他知道了,會怎麼看你?”
司青竹已經修練出打落門牙還能好脾氣微笑的境界,對他的激怒挑釁沒做任何反應。
而皇帝也沒有放過他任何細微的表情變化,最後認命的嘆口氣:“司御史有勇有謀國士無雙,而且無所不用其極,朕當真是佩服。”
“過獎,陛下既然單獨召見我,想必不止是來挖苦我罷?”
“難道你沒發現?”皇帝雙臂展開,煞有介事的轉上一圈,“朕若不成心讓你,虎符和玉璽朕會交給月貴妃那個蠢貨嗎?”
司青竹揚眉看他,目中有些驚訝,不過須臾又恢復正色,冷笑道:“顧侯爺找就備好了千軍萬馬,城外的威嚴將軍也已經磨刀霍霍,就算我這裏出了意外,那龍椅今後也不是你的。”
皇帝支著下巴,讚許的點頭。
對比顧文興的步步為營,司青竹其實一直在走險招,對方說的是實話。
可他只有賭,他不願多起殺戮,所以當初顧家在決定擁他上位時纔會拒絕,用顧家軍換來百姓的安定。
所以他想為他,默不作聲的血洗京城,提前改天換地,好讓百里開外的顧文興能夠安穩上位。
“看來朕這位同父異母的胞弟確實厲害。”皇帝附掌而賀,“能文能武,還收服了司御史這樣的人才。”
司青竹回道:“微臣就全當這是誇張了。”
語畢,皇帝用複雜的眼光打量他,似乎要將他洞穿,末了又深深的嘆氣,遺憾道:“若是為朕所用……”
司青竹不客氣的打斷:“沒有如果,陛下還是儘快簡言意賅的把遺言交代完,大家時間有限,逼急眼,對我們沒好處。”
皇帝嗤笑一聲,表示不置可否。
他倒退到屏風,用後背抵住。
司青竹雙目微斂,在沒看清他背後的動作,就已經眼疾手快的抽出袖中的彎刀。
彎刀出鞘的那瞬間,寒光幾乎是晃瞎了他的眼,只能出於本能的抬手遮擋,待到定晴細看時,才發現對方的刀刃薄如蟬翼,卻刀柄的部分穩如複雜,甚至還齒輪在上面隱隱轉動。
皇帝瞬間就被吸引了注意。
不得不感嘆,這是把做工極其精細而不俗的兵刃,可以說是前所未見,即便對兵器不感興趣,但彎刀帶出的肅殺和其匹配的外貌讓他為之一振。
司青竹發現他的目光,緊盯兵刃不放,便不耐的蹙眉,心中非常的不快!
甚至有衝動想要挖掉他的眼睛,這是世語送他的東西,原來一直藏在家中當寶貝供著,若不是今日不得已,只有這把兵刃可以入暗器般能伸能縮,便於隱藏防身,否則也不會破天荒的拿出去給第三個人看。
想到這裏,司青竹更加不耐,原本的心如止水也泛出了波瀾,不客氣的深入刺進。
脆弱的面板給割破,皇帝仿若未覺,此刻他已經被那把漂亮但殺氣騰騰的刀刃給深深吸引了,就和好像持刀的本人一樣。
然後順著往上往,對上的卻是快要噴火的眸子和寒冰凌冽的神色。
久居高位的他頭一次產生了害怕,這下從沉淪中驚醒,把頭往後揚去,同時挪開視線。
司青竹眉宇間溢位開來的戾氣減散,可步子卻是緊逼向前。
他有理由相信,眼前這位看似文雅清俊的男子是打地獄爬出來偽裝成人的惡鬼,而現在他已經撕下那張可以騙過無數男女的皮囊,手持割刃鐮刀,只消眨眼,他都能死無全屍。
“這江山確實不該是我拿來掌。”皇帝終於認命的比上眼,“推不動,耗不起。”
司青竹神色不變,但手上卻未有進一步的動作。
不知為何,他突然想認真聽聽這在位十五年,把國家搞得烏煙瘴氣的皇帝所言。
“國庫沒錢。”皇帝兩手一攤,苦笑道,“奸臣當道,可朕卻無能為力。”
“不。”司青竹倏然平靜下來,但語調卻是無盡的挖苦,“你剛愎自用,但又妒才己能,所以拒絕顧侯爺的建議和李尚書言辭耿耿的忠心,走到這一步,歸根結底是你作繭自縛!”
說到最後,他已經帶有怒氣。
若不是他,顧侯爺的腳不會跛,原是鐵骨錚錚持槍上戰的男兒,如今卻只能窩在一隅,親眼看著這無限大好河山是如何倒退衰敗。
司青竹滿面陰霾,握刀刃的手也不自覺的打顫。
皇帝低頭看著再次深入喉嚨的尖刃,登時有些驚恐。
不想承認,但又必須認可,司御史的話並無偏差,相當中肯。
“祖輩打下的江山絕不能毀在朕的手裏。”皇帝話鋒扭轉,“所以朕奉勸你收刀,否則朕的屍體若是留在這裏,司御史恐怕是不好交代。”
“哦?”司青竹完全不懼他的威脅,早就做好最壞的打算和安排,“恐怕陛下還不知道,祁家世代都有遺傳隱疾,很難讓後宮開枝散葉吧?”
皇帝眸光劇縮,連錯開步伐。
司青竹並未因此疏忽,緊接而上。
“話說回來,我差點都忘了告訴陛下,羽嬪誕下的公主其實是大內護衛的雜種。”司青竹冰冷的薄唇吐出最無情的話,只有這樣,才能將昔日所愛之人受過的傷,分毫必究的討回來,“而你……或許是被如法炮製出來的雜碎吧?”
後句話其實純屬亂扯,可只要看他痛苦,那日如千萬如凌遲的心臟才能好些。
“還有,顧侯爺從來沒有窺覬過天子位。”說著,手中的刀刃已有三分沒入,司青竹無意刺中了候骨,手掌心還能真切的感受到骨頭裂開的吹響,“不管你信與否,但凡你當初能放過顧家,今日此種也就不會發生。”
門外的禁軍已經候了小半時辰,但裡面半點動靜也無,不由得有些擔心。
正當忍不住破門而入時,大門已經從內推開。
微風恰好吹過,撲鼻的血腥味令人作嘔。
“宣太醫罷。”
禁軍統領不解,懷疑耳朵聽錯了。
司青竹再次重複一遍又回首看去,似是自言自語:“世語不會殘殺手足,你這命我要交給他。”
“不礙事,陛下疑心重,君臣之間早已離心離德,就算耍么蛾子,滿朝文武也不會理他。”
這句無疑是定心丸,統領立即派人聽命離去。
皇帝的命終究是留下了,就連自己也很意外。
司青竹的那刀把控得很好,完美的避開了要命的血管。
現在他只想去見顧文興,他現在就在城外,不過還沒等自己駕馬跑去。
藺鄔就已經帶著令牌開啟城門,將一臉懵逼的顧文興請進來。
顧文興的兵馬還在江南一帶,由於杜彬突然離世,這才耽誤起兵時間,然後自己就收到私信,說是有急事速回。
信中言辭懇切著急,他對司青竹從不懷疑,所以不得不穩頓住大軍,發瘋般的往這裏趕。
誰知剛到皇城,就被司青竹的心腹神秘莫測的引領他在宮外等候。
兩人在幽徑相見時,顧文興就已經注意到,往日戒備森嚴的皇宮如今連個太監的影子都沒看見。
“到底怎麼回事?”顧文興壓低聲音問他。
司青竹立馬將前後因果事無鉅細的告訴他,完後就心驚膽戰的退到一邊。
顧文興全程都在張大嘴巴,奪宮逼位這種驚世駭俗的事居然被他輕描淡寫的解決了。
短時間,他竟然找不到合適的詞語說話。
顧文興擰緊他的衣襟,把人推到梧桐樹下抵住,最初的震驚和不可置信後,只留了滿腔的憤怒。
司青竹機關算盡,連今日他的反應也料到,全程相當乖順的由他推搡。
顧文興對上他的視線,那目光一反以往的黑沉,透亮得將眼前人全部印在眼眶裏。
“江山為聘。”司青竹緩慢的說道,“顧家世代效君,這江山就是給殿下證明。”
“我說過。”司青竹抬手撫上他的雙頰,用指腹細細摩擦,“只需要殿下的一個眼神,我就能你赴湯蹈火,不流血的奪位戰,臣做到了。”
顧文興啞然,唯一能做的就是釘在原地,去消化咀嚼這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