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2章 失戀
他先是震驚,而後是譏誚的笑了。
“陛下想要知曉五年來,這二位到底有沒有私情。”月貴妃附在他耳畔輕語。
皇帝怔楞片刻後突然爽快的笑起來,拍手稱好:“愛妃果真是才情無雙,這等陰辣找實讓朕佩服。”
月貴妃小鳥依人的靠在他肩窩,心中冷笑:當初的失去雙親之痛,命運被人玩弄的滋味,終於也能他們細細品嚐。
這一刻,她等得太久了。
最近藺鄔不知為何,總是心緒不寧,連入睡那右眼皮都能狂跳不止。
都說左吉右兇,他還特地抽空找高人算卦,完後又聽從高人的指引,去寺廟求福。
司御史笑他這是草木皆兵,說不定是太累而至,特地用當月發下的俸祿買了位機靈的丫鬟來幫忙一起打理。
“不管怎麼樣,主子也收下。”藺鄔不由分說的把福袋按在對方手中,“這是金光寺的主持親自開光,可以避血光之災飛來橫禍。”
司青竹苦笑不得笑納了他的好意,如今紀大人倒臺纔是計劃的開始,以後的路還長,稍不注意就得失足深淵。
幸在好訊息一波接著一波,他收到西域的來信,說是已經順藤摸瓜的查到紅姑娘背後真正的人脈和勢力。
那日他裝醉,故意將身上的虎符暴露給她,由著她拿去刻印防制,然後靜觀其變,終於在前不久發現假造虎符的蹤跡,居然流到了南疆巡撫手中,只要背後真正的主力現身,剩下就好辦了。
因為不敢擅自和顧文興聯絡,只能來請示對此還一無所知的紅姑娘該如何處置。
“自行決斷。”
這是他的回信,威遠沉默的將紙扔到火爐裡燃燒殆盡。
親信站在一旁,猶豫再三才敢開口:“紅姑娘如今還在酒樓接客,屬下已經派人將其重重圍困。”
所以現在就等他下命將其拘捕審問。
威遠腦仁都炸飛出來,頭疼欲裂。
親信沒等都回答,抿著嘴耐心待定。
“收網咖。”他垂下頭,掩蓋住疲憊至極的神情,“儘量留活口,莫要讓她自殺。”
親信雙眼冒光,興奮的應聲後便匆匆離去。
酒樓高閣中,那抹熟悉的紅衣還在信手撫琴,絃聲悠揚綾波,聽得人心馳盪漾。
以至於眾兵馬強行破門而入時,尋歡作樂的人們還以為是哪位官爺要來,有膽大的還敢招手吆喝。
唯有正堂中央的紅姑娘擰眉沉思,只消須臾,便知大勢已去。
她閒庭信步的拾級而下,親信得了大帥的指令,並未拔刀,而是頗有風度衝她頷首。
“軍營有請。”
“威遠將軍沒來?”
親信露出一副你明知故問的表情,噓噓作了個請的姿勢。
於是在眾人驚訝又百思不得其解的目光下,紅姑娘走出孔雀開屏的妖嬈步伐。
回到帥營,威遠稟退旁人,兩廂相顧半響無言。
到底還是紅姑娘率先打破寂靜,鮮豔欲滴的唇瓣微啟,嗓音依是那般的纏纏綿綿繞人心間:“什麼時候發現的。”
就算失敗,她也想清楚自己打底在哪裏失足。
威遠笑得艱難,眉宇全是苦澀,嗓子發緊,最後扭頭拒絕回答。
“我懂了。”紅姑娘徑自走在他對面坐下,雙手扶在把手上,揚起下巴凝視對方。
這模樣,哪像什麼階下囚,說是尊貴的客人才對。
“要麼現在殺了我。”紅姑娘豎著兩根手指,雙目散發著自信的光芒,“或者放我走,選一個。”
威遠有些訝異的看了她一眼,莞爾失笑。
不愧是自己看上的姑娘,就連落魄也是這樣迷人。
她永遠不會妥協,走到這一步,也不後悔。
威遠澀苦道:“那可否先告訴我,這是為什麼?”
“啊?”紅姑娘瞬間瞭然,“就是想這樣幹,所以就通敵叛國了。”
威遠手背上的青筋突突直跳,濃郁的眉毛都帶著怒氣。
這些日子沒少操心,看得出來,雙頰都凹陷下去,鬍渣也沒來得及打理。
紅姑娘莫名覺得開心,雙手一攤,儘管已經功虧一簣,那種把別人玩弄鼓掌中的樂趣也讓她切身體驗一把。
威遠連做好幾個深喉,才能控制住自己,用平生最溫和的語氣道:“你在西域不愁吃喝,憑本事吃飯,犯不著冒險去這等天理難容的事。”
聞此,她嘴角一歪,好似聽到天大的笑話般,雙肩打顫,最後無聲息的捧腹彎腰,最後乾脆放肆的狂笑起來。
“你說過,家國從來都沒有分開過,沒有國無家,既然如此,為何要和韃靼人聯合起來構害同伴。”威遠再也難掩失望和哀痛,奉在心尖的那塊軟肉好像一下子就變得千瘡百孔,他頹廢的跌坐在椅上,以手掩面,“夠了,莫要笑了。”
紅姑娘壓根就停不下來,指尖對著他額心,吐出這世間最傷人都話:“你對我深情似海,可惜老孃從來就看不上你!”
“明明有能力,卻非要屈膝在晚輩之下,甘願被人使喚,現在好不容易熬出頭,成了大帥,居然還在跟著別人屁股後面打轉,敢問他要是在你身後放屁,你是不是也覺是香的!”
威遠整張臉都開始扭曲,大掌拍打桌面:“閉嘴!我不允許你欺辱顧少!”
“喲!”丟下那張妖媚高雅的偽裝,紅姑娘動作粗俗的用袖口抹去臉上的口沫,嫌棄的嘖了聲,“原來還是條忠狗。”
威遠被她氣得胸口上下起伏,高揚的手臂卻又在落下的瞬間定格。
紅姑娘挑釁的看著他。
“真是看錯人了。”
顧少說得果然沒錯,他不適合身居高位,因為不會識人,就會用錯人,行軍打仗需要將帥和士兵統一協調配合,一旦選錯,那就是不可挽回的大事。
紅姑娘應該是歷經千萬磨難也不忘初心的女人,而不是眼前這位粗魯蠻橫口不擇言的潑婦。
“很失望?那就拔劍吧。”
話音剛落,賬外候著的親信再也聽不下去,直接衝進來,率先拔刀。
威遠大駭,閃身過去將親信反手擒拿。
“將軍!”親信雙目都在噴火,“這種女人有什麼值得你愛!”
威遠鬆開桎梏,置若罔聞道:“退下去,沒有我的命令不許進入,否則軍令處置。”
親信咬牙切齒的看向罪魁禍首,正好撞上她得意忘形的目光,不由得脫口而出:“比起小千,你連她萬分之一都不及。”
說完,又倏的閉口,低頭不敢去看將軍的臉色,大步走出,掀開簾帳時,突然側頭:“紅姑娘,縱然世間待你千萬般的不公,都不該忘了,將軍對你從頭到尾都是真心實意,就算不愛,也不該踩到泥濘去踐踏,否則你真配不上。”
“我沒錯!”不知那句話踩中她的痛腳,紅姑娘暴怒狂吼,“我爹孃什麼都沒做錯,那些狗官憑什麼要害他們,這種家國不要也罷,其餘看著這樣糜爛下去,還不如直接毀了!”
就是這份偏激和固執,才足與帶著扭曲病態的她走下去,否則早就是死在土匪窩裏,又或是淪為管家玩物也說不定。
親信懶得理會這種瘋女人,頭也不回的走了。
宣洩到一半就沒有著落點,紅姑娘只能將矛頭對向威遠。
“莫要以為我不知道,你早就聯合顧文興密謀皇權,只是苦於沒有足夠的兵馬,那個司青竹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不知被多少個樓蘭人玷汙過,這等骯髒的人居然還敢擔任首輔,上行下效……”紅姑娘已經怒火燒昏頭,前言不搭後語的說到一半,餘光卻瞥見到威遠那雙深不可測的眸子深處,還沒等辨清裡面到底蘊藏了什麼,就先戛然住口。
下一瞬,紅姑娘喉嚨被他扼住,整個人也隨之被提到半空,那雙乾燥的手掌力大無比,如鐵鉗一樣牢牢將她卡住。
死亡臨得如此近,紅姑娘還是頭一次見到這樣的他,雙目全是紅血絲,帶著緘默的憤怒,宛如黑暗中的叢林野獸,嗜血惡煞。
她有理由相信,威遠絕對是不會對她手下留情的,而自己連掙扎的餘地都沒有。
威遠一字一頓道:“看來你知道的還真不少。”
“只是可惜,你只知其一。”
五指緩慢而堅定的合攏,真正出現殺心時,放才滅頂難以承受的痛苦反而突然消失了,威遠面色出奇的平靜,手心能夠真切的感受到鮮活跳動的脈搏正在消弱。
對面的女人滿目通紫,已經是呼吸不了的狀態,雙腿開始無意識的抽搐,唯獨那雙天生多情狐媚的眸子還在頑強的保持精神,固執的看著他。
他靜靜回視,眸底更是無波無瀾,緩慢道完:“那九五至尊的位置,本就不該是那位。”
語畢,紅姑娘終於開始翻白眼,頃刻,便是候骨咔嚓折斷的脆響。
賬外的親信迎著乾燥的刀風,站了半宿,直到破曉前才聽裡面傳來聲音。
親信趕緊快步走入,一眼便瞧見地上已經冷卻的屍體。
“找塊地埋了吧。”
他忙不迭跑出去招來小兵,幾人一起用草革打卷裹起來抬走。
親信有些擔心他的狀態,不得不留下來陪他。
威遠在地上對著屍體枯坐了整夜,雙目還目不轉睛的盯著屍體的位置不放,他把雙肘擱在膝蓋上,身體前傾保持不動。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體力不支的斜倒下去。
親信眼疾手快,伸出托住右肩,將人扶穩。
威遠似乎這纔回神,愣愣的看著他:“我哪裏做得不夠好?”
否則紅姑娘為什麼不肯看他,機會他不是沒給過,但她次次從未猶豫。
還是說,自己從未看清過她。
“將軍,路都是自己走的,紅姑娘必然得為她的選擇付出代價。”親信雖然心裏已經把紅姑娘貶得一文不值,但還是努力組織語言安慰。
威遠把頭埋入雙掌中,嘶嘶的抽涼氣,最後還是覺得呼吸困難,彷彿被掐死的不是她,而是自己。
當他再次把頭從掌中解放出來,周遭居然都已經昏暗開來。
威遠不可思議道:“現在幾時了?”
“申時剛過。”
“扶我起來。”
威遠把全身的重力都靠在他身上,然而膝蓋僵硬,雙腿也已麻木,沒走幾步,就直接踉蹌著倒下。
這次親信也沒能及時穩住扶好,連帶的一起摔落。
威遠穿的是日翠青單衫,西域夜間冷冽,任何時候賬中都有火爐在燒,恰好昨日已經燃盡,受了夜寒,親信觸手皆是冰渣似的溫度。
威遠索性仰面朝天的躺好,莫名其妙的來了句:“我餓了。”
“什麼?”
“午膳還剩了哪些飯菜,都給我溫熱好端來。”
親信不疑有他,立刻風馳電掣的跑了。
不消多時,就已經端著食盒衝回來。
揭開一看,他不禁有些索然無味,嫌棄的仰頭避開:“清湯寡水,看著就沒食慾,豬肘子呢?昨夜不是剛宰了頭豬嗎?”
親信有些摸不著頭腦:“將軍不是囑咐過,不能吃太過油膩的飯菜嗎?”
威遠先是原地愣住,隨後又反應過來嗤笑出聲。
差點忘了,紅姑娘喜歡書生清瘦型男子,為此他特意剋制節食,三年來不曾動葷,連青菜中多放了點油,他都不願動筷多吃一口。
這一瞬,被壓抑的食慾排山倒海的卷襲而來。
威遠舔了舔乾燥的薄唇,忍著強烈的衝動,才能不慌不忙的說話:“原來不能,但現在我想吃生肉。”
親信吃驚的開口,卻半響沒有發聲。
“我要全肥。”威遠死灰的雙瞳開始往外冒精光,嘴唇有些發抖,“給我拿十斤。”
他覺得自家將軍已經被那個女人整瘋了,在威遠催促急切的目光下,他緩慢的挪動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