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7章 實話實說
若不是他們手腳太快,勢力遮天。
他和顧少全力追查下去的線索又怎麼會突然斷裂,甚至牽連無辜!
“這樣死,還真是便宜你了。”
說罷緩緩起身回頭。
對面的少女裹著他寬厚的大炮,露出一隻頭支楞的看著他。
威遠嚇了一跳:“你怎麼還沒走?”
李千爾死裏逃生又驚魂未定,加上對面又是威遠副將,她當然沒走。
而且還將那席話聽得一字不落。
威遠嘆口氣,深知女子最為重要,從懷中拿出僅剩的銀兩放到她眼前。
“離這不遠就是寺廟,那裏無人,可以去暫住一宿。”說完轉身欲走,就算是英雄救美,他也沒打算好人做打底。
李千爾紋絲不動的看著他。
威遠走到一半回頭看她,那身影蜷縮成一坨,並未移動。
無法,他只能重新折回去,輕聲問:“還能走嗎?”
李千爾迷茫的點點頭,看樣子沒能聽清他在說什麼。
“罷了,你把眼睛閉上。”威遠儘可能小心把少女打橫抱在身前,“我想帶去顧家,先換上乾淨的衣裳再送你回家。”
懷中的人很嬌小,威遠沒膽子順著脖子往下里麵的慘狀,目不斜視的看著前方,將寬大衣袍攏緊對方的脖子。
隨後躍身離開,顧家離此地稍遠,眼下冬天也沒走,刮在耳邊的利風割得生疼。
直到現在,李千爾才從方纔的噩夢中清醒,眼珠子先是繞著頭頂的人打轉,隨後又觀望著兩旁迅速往後退的大樹,再往後就是稀疏孤零的大樹。
“到了。”威遠徑直走向前門,雙手還抱著人,只能一腳踢開戴鎖的房門。
門閂發出摧枯拉朽的咯吱聲,頃刻就壽終就寢。
藉着月光,威遠帶著人拐入後廳,這裏原是下人住的地方,如今只剩空蕩蕩的床鋪和安置衣物的空櫃。
“在這不要亂動。”威遠把人輕放在靠牆的一張蒙灰的床榻上。
昏暗中,李千爾的眼珠子賊亮,眨都不眨的盯著他。
威遠被她看得渾身不自在,趕緊回到客房,隨意拿了幾件自己的衣物,好在此次回京,換洗的衣裳足夠多。
“不太合身,你就將就穿下。”
威遠冷聲說完,便合上房門出去。
雕格窗的紙糊中,門外的黑影影影綽綽。
讓人看得非常安心,李千爾看了大半天,才忍著傷痛給自己換衣,一想到這是他曾經穿過的衣物,李千爾面上登時火燒火燎。
威遠在外站了一宿,次日遠處公雞打鳴時,身後的房門才被被緩慢推開。
經過一夜,少女的面色雖然虛弱,但好在已經恢復精神。
李千爾撩起拖地的下襬,走至他身前,趕在他出聲前,屈膝行大禮。
威遠注意她手中好像還捧著什麼東西,有些錯愕問道:“給我的?”
李千爾攤開雙手,將那對錦珠鏈展示在他眼前。
關鍵時刻,威遠還算是個明白人,若是換個處境當作答謝禮贈予他,說不定還真會笑納。
可現在鬼都知道,收下以後,便無異於兩人便是拉扯不清。
姑娘家的清白名聲最重要,對方明顯是大戶人家,說不定某些人不嫌事大的暗中撮合,那他和紅姑娘就完了。
“救命大恩,小女無以為報。”
威遠心裏咯噔一下,要是沒預料錯,下一步就得以身相許了。
“不!”威遠嚇得連連後退到門檻,對上小姑娘驚詫的目光,才反應過來,自己的表現太唐突了,於是緩和口氣向他解釋,“若真要謝我,昨夜就當作什麼都沒發生,現在天未亮,後院有馬,會騎嗎?”
李千爾下意識的點頭,而後把頭搖得如撥浪鼓。
她自小沒經歷過大風大浪,可以說是衣食無憂,人心險惡不估,昨夜只見了冰山一角,此刻卻突然通透的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
威遠副將殺的是宣平呂,而自己作為人證,就算咬牙不說,但也不能保證可以給他惹禍。
這樣既保全了自己的名聲,同時也能暫時替他掩蓋住殺人的事實。
當她再次抬頭時,眼前已經沒影了。
他所騎的駿馬是軍用戰馬,爲了避免暴露身份,只能將馬廄中行將就木的老母馬拉出來。
“上馬。”威遠拖著翹橛子鬧脾氣的老馬來到她跟前,“家在哪,我帶你過去。”
“京城中街的李尚書府。”
威遠頓時吃噎住,面上的表情難以描述。
“隔壁的小院。”李千爾話峰一轉。
這是的,就不能一口氣說完嗎,嚇得他大喘氣。
老馬行動速度緩慢,尤其是承載了兩人的重量,搖搖晃晃走到城內時,一些早點攤已經蒸著熱乎的包子出爐,街上行人不多,都瑟縮著脖子,裹著風帽低頭匆匆趕路。
兩人刻意繞過昨夜熱鬧的商街,抄遠道行。
“就這停,前方就是府前街,再走幾步就是我家。”
天邊的白霧已經消散得差不多,人也漸次多起來。
她一身極其不合身的男裝非常突兀,就這樣正大光明的走過去,定會引起不少人注目。
威遠粗中有細,沉思片刻後決定先行下馬,拉著韁繩引到側道旁的梧桐樹下拴好,又囑咐幾句便獨身前去和不遠處攢動的人群中低聲交流,不多時就有人好奇的朝她方向張望。
李千爾本能想要去躲閃,後有不知想到什麼,在馬背上登時安靜下來。
又約莫盞茶功夫,威遠回來時,手中多了件毛氅。
“繫好。”
氅衣大得幾乎能蓋住她整個身形,如果刻意壓低風帽,也不會有人會看清他的眉眼。
李千爾依言接過,不用他多說,就將自己裹得嚴實。
“不送。”
從頭至尾,他只說了四個字,算是很冷淡了。
可李千爾就是莫名的心跳加速,心想:謙謙君子大抵說的就是他這樣的人。
“等等!”李千爾翻身下馬,落地時過於急切,腳踝不幸崴道。
威遠沒聽到身後的異樣,只是微微側目,等她把話說完。
李千爾快速的爬起來,一瘸一拐的衝到她身前,固執將錦珠鏈埋首奉上。
威遠嘴唇抽搐,學著司御史平靜無波的語調,裝得一派清高的說道:“我不奪人所好,姑娘收回罷。”
李千爾抬眉看著他轉瞬消失的身影,久久不能回神。
李家千金徹夜失蹤,導致整個李府上下惶恐。
一個未出閣的小姑娘,長得又好看,居然沒有在家過夜,若是傳出去,不管事實真相如何,這孩子的名聲算是毀了。
因此李尚書急得眼冒金星,嘴角全是水泡,暗自派了好幾波家丁出去尋找,目前都還沒訊息。
“滾!”李尚書氣得渾身發抖,恐懼使他發白的鬍子也跟著戰慄,“廢物,京城就這麼大點,怎麼會找到!”
他是老來得女,別看他在朝中剛硬厲色,但對李千爾平日連句重話都不曾有過。
下人齊刷刷的跪地磕頭,不敢言語。
夫人還算冷靜,手中的佛珠不斷的摩挲轉動,指尖有些發白:“千千平日一向乖巧,鮮少出府走動,昨夜定是溜出府中去看花燈,昨夜人多……”
原本這句說來是安慰身邊的丈夫,誰知道自個卻越說越怕。
人多那就魚龍混雜,要真使點手段把李千爾擄走也不是不可能的。
“千千性子機靈,不會出事,快!加派人手找,把整個京城翻個底,我不信她會找不著!”李尚書擲出杯盞,嚯的站起身,作勢是要親自帶人搜查。
不!”夫人自顧自的搖頭,強迫自己鎮定,撲上前攔腰將他抱住,“派出去都是嘴巴嚴實的人,若是鬧大了,就算千千活著回來,那她還得怎麼嫁人!”
這句話瞬間如盆寒冬臘月的冰水,澆得他透心涼。
李尚書不停的喘氣,靜待心緒平穩,這時越是慌亂,就越容易自亂方寸。
朝中還有人在虎視眈眈,說不定暗處還有人在正睜亮雙眼窺探著他們。
“今日我們還要出門拜佛,你去安排馬車準備妥當,一切照舊!”
底下的王福全剛要應聲而去,卻見迎面的管家直奔而來。
“老爺!小姐回來了!”
“爹,娘!”李千爾摘下帽子,露出那張憔悴的臉蛋。
李尚書當場從臺階上滾下來,下人們趕緊手忙腳亂的過去幫扶。
夫人環顧四周:“既然千千無事,王福全就先出去將派出的人馬收回,切記要低調,不得叫外人看出馬腳。”
事關重大,王福全旋即閃身消失在偏廳。
原先的恐懼在見到骨肉平安回來時,她突然奇異的冷靜下來。
其餘閒雜人等也識趣離去。
李千爾穿著不合身的男裝,原本鬆垮的腰帶因為方纔的動作更加垮腿。
李尚書從驚魂未定中穩定身形,搖晃著走出去,邊道:“為父去給你拿件衣裳換上。”
他走路同手同腳,邁過門檻時,還踉蹌一下。
李千爾自知這次是闖了大禍,戰戰兢兢的挪步走向母親面前。
“你這身衣服是打哪來?”
問這話時,李夫人的脈搏已經停止跳動,語調不急不緩,眸中卻醞釀著日夜難眠的恐懼。
李千爾猶豫再三,還是決定說實話實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