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3章 積威
顧文興的手臂已經開始出現潰爛,剛開始只是莫名其妙身上多了條傷疤,之後無論怎樣上藥都不見好轉。
目前唯一知情的便是自己的上級。
“不打算讓太醫診斷?”劉千眺不太贊同他這樣硬抗,“就算沒有用,但至少能延緩。”
顧文興只是苦笑不答,他也不便多勸。
“不打算告知威副將?”
“免了罷,我還想多活久點,就他那嘴巴,沒準轉身他就能咋咋呼呼的說出去。”
雖然是開玩笑,但劉千眺還是能從他無所謂的眼神中看出慌亂。
面臨死亡,誰都不是聖人,都怕。
顧文興用紗布將前臂裹得密不透風,最後才拉下衣袖,合上臂甲。
這種傷最切記這樣嚴裹,這隻會加重惡化趨勢。
這點,顧文興心知肚明,但也無可奈何。
另一邊的大司也沒查出眉頭,即便他精通樓蘭文字,可書中的內容大部分過於生僻難懂,理解起來相當困難。
威遠副將也是愁眉苦展,宮裏來的太醫又倒下了一位,僅剩的二人居然次日都不見人。
這事偏偏還得想辦法壓下,如今軍營都被死亡濃罩,精力也大幅度削減,哪怕面上如何冷靜自持,說不定下一刻就能感染上瘟疫的恐慌也不得不讓人難以全身心的投入職責中,為此顧文興和總兵全天都在各營帳走動,嘴皮子都磨破了,搖擺不安的軍心不增反減。
顧文興心裏焦躁,這次不止是手臂,就連前胸後背都莫名其妙的多處傷口,開始日益化膿潰爛。
每次卸下甲冑時,薄薄的中衣已經和傷口黏在一起,每次換衣都得撕皮抽肺一次。
當然太醫半途逃跑的事自然不瞞不過司御史,他三天兩頭的往軍營跑,同時連夜發出緊急軍信呈給京城,一封是請陛下務必加派人手,第二封則是重點,調派各處南北兩地駐紮的精兵趕往西域,一旦發生暴動也不至於孤立無援。
“今日又多了幾位患風寒的同袍。”顧文興扶額,頗有些心力交瘁,派出去調查的人手到現在都沒有回覆,至於廚娘的供詞也已經被他顛來倒去的反覆觀看,也找到絲毫破綻,“你說廚娘到底是真無辜還是偽裝得太好。”
“我雖然來此地任職不久,但廚娘為人沒有心眼,對軍中計程車兵都很真誠,這我還是能看出來。”劉總兵抬眉看著對方的臉色,提議道,“實在抗不下就出去歇息......”
話未完,餘光突然瞥見賬外的人影。
現下是夜晚,賬外的佇立燃燒的火把將修長的黑影顯得無比瘦削。
很明顯這不是把守的下屬,劉總兵心中一凜,對坐的顧文興也立刻禁聲。
賬外的聲音響起:“方便進來嗎?”
“司御史快快請進。”
顧文興不確定他把方纔的談話聽了多少,但看劉總兵的神色,他預感不太好。
大司掀開帳簾時,還帶來了燥熱的風吹。
顧文興趕在他落座前,暗自點中腹下三寸的穴道,蒼白的臉頓時恢復了氣血。
兩人注意到,他袖中拿了書卷,落座時將其取出,把預先摺好的紙頁翻看,放到挨桌中央。
“這是我從那地下室翻出來的醫書,裡面有類似病歷的記載,但是不能確定是否屬於同類,來之前我已將書中提到的藥方給了大夫調配,有幾味藥比較難得,還需要些時間。”
劉千眺不懂上面的文字,揚起下巴示意顧文興過目。
顧文興現在動輒就能牽扯到身體的傷口,心裏暗罵著卻又麵沉似水的接過。
大致掃視後,顧文興冷卻失望的血終於沸騰了,書中記載了樓蘭百年前遭遇過的瘟疫,病發和眼下的情況大致相同,唯獨區別便發病是突如其來,沒有如今患病早期會有風寒的徵兆,
顧文興目光停留在最後一行小字上,那是對此病的特別註明:“傳染途徑為水?”
西域四面全身黃沙,所以嚴重缺水,而樓蘭較為幸運,此地附近都有地下暗河流動,所以自給自足是完全沒問題。
軍中的人和西域的百姓統一是吃鑿出的井水,若真是此,為何只有他們感染?
這也是司青竹不能確定的原因。
“不管怎樣,我認為都值得一試。”
他們已經再承擔不起此瘟疫的擴散,顧文興明知不能抱期望,但心裏還是忍不住竊喜。
劉千眺沉吟片刻道:“不知知道此藥方的除了大夫和我們,還告訴了呢?”
司青竹似是知道他擔憂,答得和緩自信:“眼下有不少人心惶不安,所以我並未再告知旁人,同時也暗中囑咐過大夫,未明確此藥可解以前,不可透露風聲。”
給他們希望,然後一棒子將其打滅,寄予更大的絕望,恐怕會眾怒難平。
顧文興突然很想問他,那麼多的藏書,他是如何在短時間內找到。
眉宇儘管一如既往的舒朗,眼底的黑青到底是不能遮住。
顧文興猶豫再三,還是決定閉嘴。
自己得繼續和他保持疏遠的態度,讓他那些不該有的苗頭全部扼殺在搖籃中。
司青竹來這裏交代完此事也沒其餘可繼續聊下的話題,沒多久也就告退。
他人一走,顧文興緊繃的神經纔鬆下,不由自主的吐出口濁氣。
聽了好訊息的劉千眺心情也跟著愉悅起來,打趣道:“司大人生性平和可親,也算得上俊朗君子,又不是牛鬼蛇神,怎麼你如此緊張。”
他看得真切,顧文興的肩膀知道人走,還鬆懈下來。
“是嗎?”顧文興不願承認,“恐是他平日積威太重,你也知道,我這人很慫,看見三品以上的官員都不敢上前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