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2章 老太婆裹腳
大理寺的每位都忙得手腳不停,司青竹眼疾手快的叫住好不容易傳旨得空的太監問道:“齊家人全都招認了?”
“那倒不是。”太監畢恭畢敬的拱手道,“回司大人的話,除了姓齊的假表哥以外,就連一同來京的老母親也突然反口說自己其實只是曾經靈妃娘娘身邊奴婢,因貪生怕死不想陪著先皇殉葬,所以那夜大火才趁亂逃跑。”
“陛下怎麼看?”
“還能如何,得知真相的時候是相當的震怒,雖說陛下年紀小,但是受人欺騙這事決不能容忍,這不命奴才來宣旨,明日午時讓齊家一口懸掛城門,賜凌遲,讓過往的百姓都看著。”
事情走到這一步,已經是不可挽回了。
直覺告訴他,這事沒完。
“如今只差那位假表哥沒有簽字畫押,現在刑部還在審嗎?”
“沒錯,陛下已經放話,今夜子時之前必須讓他招供,否則大家同罪。”說到這裏,太監由衷的感到慶幸,還好自己沒有被捲入這種紛亂。
“原來如此,陛下目光如炬聰慧過人,能夠短時間就查出這背後的一切,微臣真是自嘆不如。”官場奉承話這種時候絕對少不了,司青竹說到此卻是話鋒一轉,自然而然的狀似無意,“這齊家的假表哥可謂是相當狡猾,這都好幾日,最關鍵的供詞都還堅持拒之承認,想必刑部的人傷透腦筋,不知本官過去能否出份力。”
這太監也是打小跟著陛下,人也識趣明事,趕緊賠笑道:“這可是求之不得,若是司大人能夠把這難題解決,奴才也跟著沾光呢!”
看來小皇帝是預設他從中插手了。
司青竹雖然走得急,但卻不亂,衣裳裡還備著打賞的軟銀,他大方的給出整袋:“公公說的哪裏話,微臣纔是跟著公公得來著光。”
太監笑眯眯的接下略沉的銀袋,貼心的為他提醒:“那位假冒爺軟硬不吃,渾身上下都被錦衣衛捅出了無數血窟窿就是不招,大人可得想些辦法才行。”
今夜刑部大牢的所有當值人都莫要想睡覺了,這位假冒表哥有副鐵骨,無論怎麼變著花樣折磨就是不肯說一字。
司青竹來時,指揮使已經在商定是否要強行將人擊昏,在趁其不備強行按下畫押。
而左旁的千戶卻冷道:“你莫要忘了,那位齊明雅就是被你這樣敲死的。”
齊明雅是同自殺老奴一起關進來的丫鬟。
指揮使面試微怒,但餘光卻瞧見一位素衣男子隨身後的屬下一同入屋。
見機他立馬客氣的躬身行禮:“在下北鎮撫司襖諱明,見過司大人。”
司青竹淡淡點頭:“這不是在朝,各位不必多禮。”
幾位相互客套後,便直奔主題,皆用帶希望的眼神看向司青竹。
司青竹扶額:“別這樣,各位都是專業人士都拿他沒辦法,更遑論我呢。”
大夥細想也對,襖諱明問道:“那大人特意來刑部一趟,是為何事。”
司青竹和煦的笑道:“本確實是想來幫忙一審,不過見諸位都是愁眉不展,想必這趟也是白來。”
他說著要告辭,但都不讓,既然人都來了,不管有招沒照,總歸是能分擔點腦力。
司青竹推脫不得,就跟著大家一起看著侍衛把齊子術擡出來。
齊子術便是那位冒充皇帝表哥的煩人,如今他是滿臉血汙,身上無一塊好肉。
司青竹有些泛噁心,堪堪忍住嘔吐的衝動,看著他半死不活的模樣,不確定的問道:“明日行刑沒問題嗎?”
襖諱明知道他指的是這人現在這吊着的氣都不勻狀態,能否捱過明日的三千多刀。
“這個您放心,兄弟們下手有分寸,別看他現在像要死了,實際都沒傷到內臟。”
他見司青竹不答,然而是懨懨的蹙眉,便趕緊道:“還不快去把他洗刷乾淨點,竟是這滿屋血腥,司大人剛醒來不久,怎能又薰著他!”
司青竹哭笑不得,正想解釋自己沒那麼嬌氣,侍衛就已經麻利的抬著人走了。
來回不過三刻,齊子術就已經‘光鮮亮麗’的擡回來。
看著反而更加惡寒了,面上被刀割了好幾刀,皮肉翻飛,和他上次見的風光意氣的男子大相徑庭。
這慘不忍睹的模樣,就算是親孃也忍不出來。
齊子術倏的咧嘴朝他露出森然白牙,司青竹倒還沒作出反應,身邊的千戶便已拔刀上前。
司青竹從後面輕拍他肩,千戶先是瑟縮一下,差點就反劍相對。
原因無他,司青竹就好似一團空氣悄無聲息。
審問的過程很簡單,先猛拍驚堂木,然後再軟硬兼施,齊子術是條硬漢,咬死還是認為他就算皇太祖嬪妃遺留下的子孫。
“就算你祖宗是皇太后,誰又能保證你祖母沒有紅杏出牆!”襖諱明捨去驚堂木,大掌一拍,正桌直接四分五裂。
而且他還順帶掀起的內力將齊子術直接掀飛仰倒,後腦勺朝地,咚的巨響,便不省人事了。
司青竹看了他一眼,嚴重懷疑他這是故意為之。
齊子術就這樣在昏迷中,被千戶壓著手掌按下那張白紙黑字。
“妥了。”襖諱明滿意的舉紙在油燈下觀看,而後又側頭看向一臉平靜的司青竹,“司大人不建議吧?”
只要小皇帝不介意就可,司青竹簡直想要冷笑,不過面上還是淡漠的頷首:“事已成定局,這紙證據其實並不打緊。”
“司大人真是個明白人。”襖諱明說得誠心實意,搖曳燭光下的那張清俊的臉變得虛無起來。
司青竹也沒繼續留下的必要,隨便打了幾句官腔便離去。
回府後,司青竹終於露出倦怠,不過見著迎面走來的藺鄔後又恢復成八風不變的溫潤。
藺鄔已經將燒壞的房間請人打理,並重新在後院安排了房。
屋內陳設已原來別無二致,司青竹恍惚間還以為這還是原來的房屋。
“那日大火已經燒燬的衣物和書籍,奴才找遍整個布莊和書鋪都沒有一模一樣。”藺鄔低垂著頭,“望主子恕奴才愚鈍。”
“你已盡力,先下去休息罷,剩下的不用你貼身伺候。”
藺鄔有些遲疑:“主子手受傷,總歸有些不便的地方,而且……”
且他們同身為男子,伺候起來也很方便。
後續的話還沒能說出口,司青竹已經揚手打斷。
藺鄔也不再執著,低身告退。
不久便抬來浴盆,注入燒好的艾草藥水後再次離去。
單手摘衣確實很麻煩,然而平時也都是自己折騰,所以動作也算麻利。
司青竹在退去最後一件褻褲時,突然想到什麼,疾步走進衣櫃,伸手摸到最上層的被燒糊木匣凹凸崎嶇的表面時,眸底閃過寒意。
藺鄔做事沉穩,且不該問的從不過問。
就如他雖好奇為何自己拼死闖入著火點房屋,卻只為這平平無奇的木盒時,機靈的知道這物件即便燒燬大半也得放回原位好生保管,但卻從不多看一眼。
縱然這次火災有他的失職,可單憑這點便足以讓司青竹繼續讓他留下。
未能合緊的窗櫺拂來陣陣暖風,可還是讓他微不可見到打了個寒慄。
不得已,只得關上衣櫃,凸起的肩胛骨上有道明顯的烙印,這是年少時在西域留下,上面有清晰可見的奴字,當然不止這一處,大腿根部最私密的位置也有,那字跡更為簡單明瞭。
過去的經歷就似這鐵烙打上用不可磨滅的記號一樣,每當他摸向兩處無時無刻宣告恥辱的凸起印記時,司青竹會無法避免的開始戰慄,當整個頭埋入藥水中時,窒息死亡的感受才讓他更加明白這殘酷的真實。
或許這次確實是真的身心俱疲,直到他在迷糊中打了個噴嚏時,才意識到自己居然在藥桶裏睡著了,冰冷的藥水泡得他通體死一樣的脹白。
次日午時三刻行刑,小皇帝要求文武百官必須全部到場觀看——齊子術是如何凌遲處死。
而司青竹卻因為這次著涼,當天躺了整日都無法下床,不過既然他不能去成,小皇帝很是任性的要求,讓奴僕藺鄔代勞。
“居然那冒牌貨割了三千多刀都還留有一口氣。”老伯端著熱麵走來,“造孽喲,藺鄔估計得亥時過後才能回來。”
司青竹沒胃口,大熱天他用後棉被將自己裹得密不透風,饒是如此他還是在不斷的冒冷汗,上下牙都抖成了篩糠,努力咬字清晰道:“您先吃,你再熱壺清火茶便可。”
老伯神奇的看了主子一眼:“老奴認為主子比冒牌貨還要頑強,大夫說您體寒,你居然還敢喝敗火茶,主子真是不怕死哦。”
“當然是怕的。”司青竹把自己捲成蝦米,側縮在一角,“可我昨夜確實上火,舌頭上都長了五個大水泡。”
老伯不再理會,用更加幽深老眼看他,將熱乎的麵擺在他床頭,最後顫巍巍的走了。
藺鄔回來時直奔茅廁,吐了個昏天黑地才肯罷休。
凌遲的場面太過於血腥暴力,堅持看到最後的沒幾位。
藺鄔算是條真好漢,吐得他差點把胃都給嘔出後居然還能氣力去向主子稟告今日的情況。
“臉面是最先下手,依主子吩咐,奴才特意湊上前細看,犯人的耳根後確實有顆黑痣,不過至於嘴角是否有燙疤,奴才沒能看清。”藺鄔說到後面,幾乎快要聽不見。
司青竹平和道:“沒事,那臉都被割成花貓,能看清才奇怪,沒別的事就先退下吧。”
冒牌誤亂皇室血統的風波直到初秋纔算過去,當日失職放齊子術入殿的相關人員不是流放就是預備秋後問斬。
司青竹的病也直到秋後人頭落地纔好轉,當然這並不耽誤他的工作,他只在家休養四日就還朝,當中他就幹了一件事,彈劾南京國子監的監丞黎大人,並列出十大罪狀,且言辭中肯,而且還順帶提了一筆黎大人曾在酒後失言,大放豪詞的說齊子術就是皇親國戚之類的話。
這下算是觸了小皇帝的逆鱗,不用等秋後,直接下命絞殺。
司青竹這次算是一鳴驚人,朝堂的人都知道這位年紀輕輕的就官居三品的少年可不是愣頭青,不敢輕易招惹。
不過除此之外,他也沒幹什麼大事,眼看冬至來臨,他這督查右僉御史按規矩,便開始了履行職責,先後南下西行東跑,最後北上監察各官員在職情況。
在北原西北風的顧文興老早就聽說好友要來,一連興奮得好幾晚都睡不著。
威遠對此相當鄙夷,那眼斜睨他:“別怪老子沒提醒你,陛下雖小,但哪位歷代帝王無不是忌憚結黨營私,你和他關係再好,過幾日人來了,也不能表現得太深厚,懂了嗎?”
顧文興煩不勝煩,乾脆捂住耳朵,避開他這王八唸經。
威遠對他這幅捱打相實在忍無可忍,於是親自動腳踹斷了他椅子腿。
顧文興在斜靠在椅上,手腳並用的搖晃片刻才堪堪維持住平衡。
“你最近是春藥磕多了吧!”顧文興從軟椅跳起來,“難怪那紅姑娘不待見你,就方纔這些話,你都已經嘮叨不下十次,跟個老太婆裹腳一樣——又臭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