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2章 回京
他們是草長鶯飛的三月初動身出發,抵達京城時已經是中旬。
照規矩,他們攜帶的部分兵馬只能全體待在城外,無帝王令,入內者,格殺勿論。
按流程,先是入宮拜見皇帝,說了一通官話後才離開。
顧文興帶著威遠去郊外的老宅:“到了那麼別嫌棄,否則就滾去住客棧。”
威遠難得一見的沒有頂嘴,下馬後已經是幕色,那座老宅在周遭的幽靜竹林的映寸下,古舊又凜然而立。
“嘿,你這家看起來還不錯嘛!”威遠毫不見外的推門而入,“你不會按時請人打掃過吧?”
顧文興的月俸有限,平時在外花天酒地,基本上沒多餘的閒錢去請奴僕,所以他看到這四處無不透著乾淨整潔的房子,愣了半天才道:“家裏來鬼了?”
“有這可能。”威遠順著長廊一直走,在穿過石徑小路,來到分叉口時,“沒想到你家老宅如此大,接下來怎麼子?”
顧文興引領著他向左,這宅子是父親拿下北原後,皇帝賞賜,不止是大,而且每日都是門庭若市。
屋子外面的牆灰有些脫落,裡面還有油燈在若有若無的搖晃。
顧文興家裏現在窮得連只老實都呆不下去,
威遠將軍驚恐道:“真有鬼!”
“不是。”顧文興眼力好,透過格子窗,能依稀看出裡面的人只是在單純的忙活,而且並未注意到他們。
當然經過威遠將軍嗓子一扯,裡面的終於驚動,衝出來檢視情況。
“你們是誰!”
威遠將軍差點跌倒:“嘿,我還稀了個奇,顧少的家還真是什麼人都敢進。”
聽聞是顧少,那人警惕的神情才鬆懈,而後畢恭畢敬的施禮:“見過顧小副將軍,這位是?”
“威遠將軍。”顧文興介紹道。
那人再次施禮。
“別廢話,這裏可是顧宅,你怎麼有他家的鑰匙。”
“他是司大人身邊的人罷。”顧文興只給了司青竹這裏的備用鑰匙,原是想讓他沒事的時候,偶爾過來看望下老伯,未曾想他居然直接把老人接了過去,而且這院子之所以能夠保持乾淨如斯,也應該是這位下手常來打掃的緣故。
藺鄔低眉道:“奴才考慮不周,來的不是時候。”
“這沒你的事,家中有客房,你歇息去吧。”顧文興忽又想起什麼,喊住已經行了幾步遠的藺鄔,“老伯近日身體可好?”
“腿腳不太便利,不過這幾日天氣轉暖,身子骨好轉些。”藺鄔如實回答,見他沒有再問的意思,便作別離去。
顧文興又道:“慢著。”
威遠將軍看不下去:“你有屁一口氣放完!”
顧文興沉吟片刻,猶豫道:“你家司大人可有來信說幾時回京?”
這次面聖,幾年不見,聖上幾乎是成了真正的老人,鬢角全白了,就算是笑,嘴角也不自然的下垂著,看這樣,確實是不日久矣。
按要求,司青竹也應該是最近幾日會回京。
然而藺鄔卻道:“並無。”
顧文興怔楞在原地,莞爾釋然:“應該就在來的路上。”
“不是,顧小副將軍可能還不知道。”藺鄔頓了頓,“我家司大人已經從年初開始就已經失去聯絡了。”
“什麼!”顧文興臉色微變。
年前,司青竹還每隔半月寫家信,無一例外都是詢問老伯的身體狀況,藺鄔也如實回信,只是似乎從除夕那夜收到的最後一封家信後,便徹底沒有音信。
藺鄔的後領被人擰起,顧文興沉聲道:“帶我去司大人家。”
“喂!你大晚上去那幹嘛!”
顧文興頭也不回道:“不用你管,回房睡你的美覺!”
他在北原的幾年,對朝中的情況比好友知道的只多不少,父親一心一意打戰護國,至死都沒給後人留下什麼人脈,顧少想要伸長手必須得靠自己,所以也確實有那麼些眼線在幫忙留意京城的動向,以至於陛下想要分散他的兵權也早有預料。
司青竹南下身邊連個護衛都沒有,他也知道,甚至還萬分清楚陛下這是有意在這個節骨眼趕走他。
只是唯獨不知道,小弟已經三個月失聯。
顧文興帶著奴僕飛奔上馬疾行到司家住宅,翻牆而入,家中的老伯已經入睡,私闖得暢通無阻。
藉着月光,在藺鄔的指引下找到他的房間,入內後一陣大肆搜刮。
藺鄔站在一旁厲聲:“顧小副將軍!你這是擅闖他屋,侵佔主人財務!”
顧文興將唯一能藏東西的衣櫃翻開,拿出木盒,開啟看到裡面的指環發現已經不見後,才肯略略鬆口氣,又問:“司大人臨行前可以特意囑咐你什麼?”
藺鄔有些迷茫:“只是讓奴才照顧好老人。”
顧文興瞧他不似作偽,心裏又開始沒底。
他送出的彎刀和指環都沒找到,由此可見司青竹是帶走防身了。
如果他是回京的中途遇險,那以他之力不成問題。
可假若有預謀呢?
顧文興雙手不自覺的握拳又放鬆。
“知道了。”顧文興無力的擺手,“你先下去休息罷。”
藺鄔應聲而走。
只剩屋內沉寂無聲時,顧文興纔開始認真的環顧打量此處,陳設簡單得太枯燥,床和案桌就已經佔去二分之一的位置,衣櫃裡面的除了衣物就是泛黃的書籍。
他雙手狠搓臉面,在床榻上枯坐到了次日雞鳴時分。
威遠將軍闖進來時,他正雙臂撐壓著雙腿,猩紅的目光與之對視。
“我的娘!”威遠被他嚇了一跳,“你這是要吃人嗎,別說你一夜沒睡!”
顧文興眼睛酸澀的厲害,昨日下朝他都沒來得及換上常服,現在正好省得重新換衣了,他站起來的瞬間,身體還有些搖晃:“走吧,該上早朝了。”
威遠終於確定他有病:“麻煩睜大你的狗眼,現在離卯時還有兩時辰,聖上昨夜戌時召見了幾位重要大臣,宣佈遺憾後就駕崩了。”
顧文興呆愣,好半天才回過神知道他在說什麼,神色倦怠的掐眉心:“先皇的遺憾是什麼?”
“太子年幼,翰林院的王大學士以後負責照看太子的飲食起居包括幫助太子以便儘快能夠委以重任。”
顧文興不關心:“走前召見的幾位大臣是誰?”
“分別是王太傅和工部侍郎。”威遠不自覺的把視線跟隨在他身上,而後才反應過來自己居然無意識的聽命與這位毛頭小子,趕緊正色,“你問這些詳細幹嘛!反正不久後你也會知道,現在趕緊麻溜上馬入宮!”
年僅四歲的太子順利繼位,太監負責宣讀遺旨,完後還將遺旨舉在半空,給幾位三品以上的官員過目。
確實是皇帝的筆跡,遺旨內容無非是叮囑重臣好扶左新帝,安撫百官的場面話。
文武百官在金鑾殿披麻跪了三個時辰才離去,好幾位上年紀的大臣險些哭死,還有些甚至撞向大柱,大有隨先皇一起同去的意思。
顧文興跪坐在不起眼的角落對這一切冷眼旁觀,別人少說都還要摸幾滴眼淚,他卻連面上的傷心都沒有表現出來,跪在對面的威遠將軍不得不趁大家不注意,悄挪到顧文興身邊,壓低聲音:“你好歹也作個樣子出來,別叫人看了心生意見。”
顧文興充耳不聞,長睫半垂,在眼底打下一片陰影。
威遠不好再勸,又偷摸著移動回原地。
顧文興掐著時間,第一個離開。
後面的威遠將軍從後追上,餘光環視周遭,官員們都無比悲痛難當的模樣,只好憋著滿肚子的火和疑問一路跟著他走到顧宅。
“你昨夜這是受什麼刺激了。”威遠有些溫怒,橫眉豎目道,“生怕朝中人不知道你和司大人感情如膠似漆的好嗎!”
顧文興默然看他一眼。
威遠繼續數落:“在司大人房間待上一夜,今日又是這樣一副鬼樣,我要是你政敵,只要小皇帝舉行完登基大典,我就上奏書罵你一頓不可,什麼屎盆子都可以讓你頭上扣。”
顧文興冷聲打斷:“行了,他們愛咋樣就由他們鬧騰,實在不行,這官帽我不要也罷。”
威遠被他氣得好半天都說不出話來,半響決然而去。
不過最後還是不要臉的折回來,因為國喪,整個京城所有娛樂節目閉門,酒樓裡的歌舞不在升,秦樓楚館更是直接閉門。
威遠沒地方可去,至少顧宅這裏還可以免費落腳。
這是大祁最冷的春天,而後新皇正式登基,朝中一切事宜都暫時交由內閣和皇帝親御的幾位重臣。
而顧文興和威遠沒有繼續留下的理由,首輔再三催促下,終是啟程北上。
城外的兵馬已等候多時,副手遠見著二位將軍騎馬駛近,躬身相迎,抬頭時發現他們的臉色並不好看,便識趣的退到一邊。
馬車浩浩蕩蕩的向北原出發,車內的顧文興閉目養神,威遠在對面兀自琢磨,總感覺他有些反常,用腳尖踢他的小腿肚:“咋們死皮賴臉的在京城待了半月也沒打聽到司大人的半點訊息,你到底給點反應!說話呀!他吃不準是回不來了,要不你準備下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