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7章 復仇
東田安生性風流,不拘小節。年輕的時候,總會時不時收到愛慕女子的信件,剛開始他還會認真迴應,後來這些萬花實在太多,精力有限,所以變養成了利用飯飽後私慾的時間寫回信,因此稍不注意信件上都會沾有油漬,再後來,索性就變成了獨有的習慣。
東費拆開信封,字跡是慣有的潦草,好似他人一樣狂草不拘。
信中先說表達了對兄弟的思念之情,中間敘述了他的結髮妻子因為食物中毒快要蹬腳歸西的事實,末了就表明希望東費去看完嫂子。
東費連冷笑都覺得浪費表情,隨手就捏成團扔到一邊,那他明日就去瞧瞧這位自稱是俠義肝膽的好兄弟的妻子。
次日陽光高照,但並不覺暖,看來這秋天馬上就有滑走。
東家向來緊閉的大門突然敞開,門口擺放著一張小板凳,垂髫小孩站在上面左顧右盼。
他等得飢腸轆轆,始終沒有看到有人經過,然而爹已經囑咐了,今天會來一位長得很好看的叔叔,見到以後,然後就把爹交到那套說辭照搬出來,就能得到糖葫蘆。
多麼強的誘惑力,他伸長脖子等得望眼欲穿。
斜陽將門的影子拉得老長,迎著黃昏最後的光見著來人。
光圈暈在他身上,好似鍍上了一層朦朧的金邊,小孩立即咧開嘴,將準備好的腹稿打出:“東費哥哥來了!”
東費走進,斜睨的看了他一樣:“你居然還記得我?”
廢話,肯定不認識!
“當然,因為你生得比我所見過的人都要好看。”小孩的嘴更抹了蜜樣甜,“我都好久沒見過你啦。”
他記得爹爹說過,見了此人,一定是使勁誇他,把他哄高興了,就能得到好吃的。
果不其然,東費拿出腰間掛著的荷包,在小孩期待的目光下掏出一文錢:“來去買糖吃。”
“……”
就算是打發乞丐,也再沒有比他還要少的施捨!
小孩感到自己受到了濃重的欺騙,眼珠子滴溜的轉,委屈道:“爹爹!”
東田安應聲而出,在看到東費的時候,不知是心虛還是多年不見導致的生疏,使他突然感到不自在起來。
不過很快,他就從善如流的攔過他肩膀,朗聲笑道:“先喝一杯?”
東費雙目微眯,不做答。
“哈哈。”東田安不好意思的饒頭,“我差點都忘了你現在不吃酒。”
最後又小心翼翼的問道:“你別告訴我,還在介意那件事吧?”
“不。”
他不是介意,而是如鯁在喉。
“昨日你不是已經在客棧見到我了嗎,怎麼還特意給我寫信?”
“瞧這話說得。”東田安錘下對方的肩頭,“我也就聽那些長舌婦提到過,就是因為不能確定,才寫信嘛。”
東費半垂著眼瞼,眼底流動的仇恨在重新抬眼事,巧妙的順利隱藏。
東田安最開始只是試探,因為他不能確定東費的態度,不過照此看來,對方確實沒有計較前嫌。
心裏緊繃的玄松下不少,熟稔的和他交談幾句後,便徹底放心了。
東費還是老樣子,表面看著不好接近,其實就是個誰對他好,就會立馬把熱臉貼上去的人。
東費隨他入屋,果真在床榻上見著病殃殃的吳三娘,她早就沒了昔日的榮光,臉色蠟黃下巴還起了皮,原先紅潤的蘋果肌也有了斑點。
真是歲月不饒人,東費心中諷刺,五年前的賬他得慢慢算,僅剩時間不多,但是已足夠他算清。
鄧琴涵在客棧等了很久都不見東費回來,腳三番五次的踏出了門檻,最後又不得不折回來。
飯菜被她溫了數遍,夥計實在不想多跑路,便建議道:“要不我把菜收走,等你家良人回來我再上菜?”
鄧琴涵先是心不在焉的點頭,而後有恍然大悟道:“你搞錯了,他是我朋友,不是什麼良人。”
夥計露出個我懂的表情,吹著小曲將菜撤下。
東費回來時,客棧即將關門,夥計笑著打趣:“客官要是再晚一點,你朋友就該餓肚子了。”
東費正對視上客桌上抿唇不發言的鄧琴涵,有些意外。
意外之餘又有些驚喜,他還是頭一次嚐到有人爲了等自己的滋味。
夥計拍手:“我這就去把飯菜熱上一遍。”
東費其實已經在東家吃過,現在還有些反胃,但還是笑道:“好。”
“那個……我有件事需要你幫忙。”東費糾結蹙眉,手中的筷子遲遲不肯落下。
鄧琴涵眼前發亮:“什麼忙?”
“可否再借我點銀子。”東費的表情史無前例的糾結。
“哦,多少?”有點失望,他果然還是什麼都不願意對自己說。
東費伸出五根手指來。
“五十兩?”鄧琴涵出遠門什麼都缺,唯有銀子不缺。
“不是,五百兩。”
一直在豎著耳朵偷聽的夥計險些跌倒,這他媽實在大開口啊!
鄧琴涵臉瞬間就綠,聯想到之前打聽到東田安的為人,這該不會是借錢替他還債吧?
她嚯的站起身,呼吸都不順暢了。
雖然不知道五年前東費和東田安反目的原因,但是她瞭解東費。
如果不是姓田作出了背後通刀的事,以東費的為人,必定不會接仇。
“你要這麼多去幹嘛?”鄧琴涵好懸才忍著沒把心裏的話說出去。
東費如實道:“不瞞你說,我過去的一位朋友最近遇到點困難,需要大筆資金。”
這才,鄧琴涵乾脆停止呼吸,扭頭就走。
搞得東費在原地莫名其妙。
夥計趁著倒茶水的功夫,站在他身側語重心長的說道:“年輕人,我活了三十多年,還是頭一次見過你這樣……”
“這樣什麼?”東費揚眉而問。
這樣不要臉的男人,夥計暗暗誹腹,不敢明說。
東費也識趣的不再追問,其實他的原計劃後面還有一大截氣死人不償命的話還沒能說出口。
這樣也好,把鄧琴涵從私事裡撇開,她不需要知道太多。
自己的過往一片晦暗,她太乾淨,理應有個美好的未開,這種未來就由他來鋪好便是。
此後的幾天,東費一直都是早出晚歸,鄧琴涵照氣在心頭,但照樣等著他安然回來以後才放心入睡。
有時東費忙到夜深,連客棧都閉門後,他也能搖搖瞧見二樓還搖曳亮著的燭光,直到自己敲門聲驚擾值夜的夥計後,二樓才徹底歸入黑暗。
“這是我送給你的大禮。”東費甩出楠木盒子。
對面的人輕鬆結果,開啟細看後,又滿意的合上:“我還真對你另眼相待。”
屋簷頂上的東費索性支楞八叉的坐下,仰頭但毫不畏懼的看著他:“那麼陛下就直說該怎樣報答我吧。”
負手而立的男子蹲下身,與他平坐望天:“古往今來,朕只聽說過求賞賜,還從未聽說過讓朕報答這說法。”
“呵,東田安私自養兵,走私軍火和朝廷最新提拔起來的幾位將軍都有密切往來。”東費側首直視他凌厲卻不乏卻溫和的目光,“我明可以直接殺了他為自己報仇了事,卻偏偏偷拿的虎符和勾結證據,來救你的命。”
這就是東費連日奔波,神龍不見尾忙碌打探出來的結果。
久龍椅上高坐的天子依舊是那副溫潤隨和的氣質,聽了不惱怒反而笑道:“說是很有道理,畢竟朕這命可是祁朝天下百姓的,貴得很。乾脆你開個條件,朕能辦到的一定答應。”
東費要的就是這句話,於是收起那副傲然,沉下臉嚴肅道:“我要鄧琴涵後半生平安無憂,富貴一生。”
“沒問題。”祁珩答得很快。
東費起身整理衣襬:“天子一言九鼎。”
“言出必行。”祁珩接過道。
完後,東費已經閃身消失。
祁珩這才慢悠悠的取出一封密函,這是鄧琴涵爲了託月貴妃打探東田安過往的信。
這兩人還真是有意思,明明在意對方得要死,就是不肯說出來。
祁珩醇厚的目光變得高深莫測,原本自己還盤算著這麼把東費這朵高嶺之花給折下來,為己所用,現在眼前就擺放著大好的機會。
東費離開後,並沒有重新回到客棧,而是去了東家。
東田安見了他很是意外,打趣道:“你不會是要來我家留宿吧。”
“不歡迎?”
“夾道歡迎!”東田安是拿人五百兩銀子的好處,自然是得點頭哈腰,爽快應答。
夜已深,孩童居然還沒睡著,在院內撅著屁股,匍匐在地,好像在找什麼東西。
東費走過去,湊近了才發現,那小孩是在透過地縫往裏張望。
東田安臉色大變,趕緊抱起稚子催趕著讓他回屋睡覺。
東費同樣好奇的打算蹲身檢視,卻被走廊外跑出來的吳三娘止住:“這不是貴人嗎,可別蹲著,舍家貧寒,可別髒了衣裳。”
東費依言起身,不就是害怕地下室藏的重兵利器被發現嗎,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我今日來是找你喝酒的。”聽起來他今夜的心情不錯。
東田安錯愕,因為他很忌諱酒。
“小酌怡情。”東費不給他回神拒絕的餘地,“我知道你家地窖裡藏佳酒。”
東田安心虛,生怕自己不答應,對方就直接闖入地下取酒。
須臾,吳三娘就提著兩酒罈子,準備好杯盞。
東費喝了幾杯,興致就上來了,便提議:“乾脆咋來個不醉不休。”
太奇怪了!
今天的東費很反常!
說話也是難得的正兒八經,要是換做以往,三句不到就能出言諷刺。
但是管不了那麼多了!
如今他籌備好了所以起兵需要用到的銀兩,城外的暗中駐紮計程車兵就等著他放出煙花訊號,來個裏應外合。
這種關鍵時刻,千萬出不得岔子。
酒過三巡,兩人便已經東倒西歪。
“兄弟!”東田安狠拍他的肩,腮幫子都成了酡紅,“你對我真的算是仁至義盡,他日我發達了,必定不會虧待你!”
東費只是笑不說話。
一旁的吳三娘聽得膽戰心驚,不停的對丈夫擠眉弄眼。
東田安回了個安定清醒的眼神,扣過對方肩繼續道:“如果沒有你的五百兩白銀,我可真是不知道該怎麼辦。”
東費笑得更嗨了,捧腹彎腰笑岔了氣。
他要是知道這五百兩的來歷,恐怕那纔是當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酒罈子很快見底,東田安大著舌頭執意要他留下過夜,盡地主之誼。
東費酒品不好,十年前就吃過這個的虧,很難在喝多後保持清醒。
但是這次他卻留著迷糊的清明,知道還有個人在等著他回去。
東田安熱切的生拉硬拽:“你這樣可就不夠意思了,想當年你第一次喝酒就是留宿我家呢!”
東費聽完瞬間冷下臉,眼底的冰潭萬年不化,就這樣凝望著他。
對方的酒瞬間醒了大半。
終於不敢再攔,隨他離去。
東費暈頭轉向的回到客棧時,還沒來得及抬頭仰望二樓,卻意外的大門前見到了蹲坐在地的鄧琴涵。
更深露重,她沒披大氅,就這麼穿著單薄的秋衣守著。
東費被涼風驚醒,聽見她問:“你去哪裏了?”
這是這麼多天,鄧琴涵首次過問他的行蹤。
東費心虛,別過頭不敢看他:“睡不著,就隨便逛逛。”
鄧琴涵勾起嘴角,眼睛不是眼鼻子不是鼻的冷笑:“你是不是想說,今晚月色好,還能順便賞月。”
東費看了一眼無星亦無月,只剩烏雲隨風飄的天空。
“我是真睡不著。”
這是大實話,眼看著自己那位人面獸心的好兄弟,還在坐著春秋大夢,東費光是想想他即將的下場,都興奮的睡不著。
鄧琴涵一步步走來,江湖上曾經讓人能夠聞風喪膽的鬼煞神東費,此刻突然有些怕她。
直到走近了,東費纔看清她通紅的眼角。
心被人猛的重錘,最後的酒意全沒了。
鄧琴涵的千言萬語堵在喉嚨,梗塞得說不出話來。
就在東費去東家喝酒時,日理萬機的皇帝居然帶著她寫給月貴妃的信找上她。
親自告訴她迫切想知道有關於東費的過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