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你現在可以告訴我，我們到底是什麼了嗎？”看著這些白煙，阿敏愣愣地開口。

    “你們，是人卻不是人。”99現在才發現，這個說法有多麼貼切。“阿敏，村長大叔，你們坐下來，我慢慢跟你們說吧。”

    三個人來到了一塊平坦的地上席地而坐，99緩緩的說起了一切的起源。

    “30年前的這裏，遇到了一場災難。你們所有的人都差點吃不上飯，那個時候，惡念在你們每一個人心中滋長，也許你們自己都沒有想到，這份惡已經佔據了你們身體的整整一半。”

    爲了生存，爲了活下去，人類會做出多麼過分的事情，只有他們自己清楚。

    害怕死亡，是人類最大的軟肋。只要追求生的希望有那麼一絲，就一定會拼命。

    “村長，你那個時候在想什麼，你還想得起來嗎？”九九知道靈魂代表著記憶，眼前這個人的靈魂被分割，他是善，那就只會保留著善良的記憶，而被割出去的那份惡，則是滿滿的盛著自私又惡毒的念頭。

    “我記不太清了。我只記得我想要讓村子裏的人都活下去。”

    “這是善良的你所想的。而惡毒的你，恐怕想的正好與這個相反吧。”99輕輕嘆氣，將一切娓娓道來，“總而言之，你們身體裡的這種想法吸引來了一株仙草。剛纔真該讓黑無常給你們看看，那株雙頭仙草。他們是雙生子，一心同體，哥哥和弟弟一個管時間，一個管善惡，在他們的操縱下，你們的靈魂分成了兩份，一份是純正的善，一份是純正的惡。善，留在了村子裏。惡，前去山上。爲了不讓這幫自私的靈魂內鬥，仙草給了他們足夠富饒的生活，每一個人不需要過多的工作，就可以穿的好吃得飽，一群惡人生活在一起，因為生存沒有被威脅，所以過著安詳而和睦的日子。他們唯一的敵人是山下的你們。因為仙草告知他們，你們是過去的他們，如果不讓你們按照既定的路線發展，他們現在這種優渥的生活就會化為泡影。”

    “難怪……會有那種奇怪的冊子拿給我讓大家照做……”村長這下想明白了，可他想不明白仙草為何要這麼做。

    “我知道你現在肯定在想，這株仙草為什麼要害你們呢？其實……他們在救你們。”

    99活動了一下肩膀，來這個村子之後，她就已經好些日子沒有睡過安穩覺了，渾身累的很，“若是不把你們的善惡分開，讓他們相互對抗，彼此消耗，你們整個村子的人都會成為妖怪，食人鬼，這是永遠不得輪迴的事情。你們剛纔看到的白煙，以及山上人化作的黑煙，都叫做化為氣息。也就是從今往後與天地萬物同存。若是真的被我們滅了，落得個灰飛煙滅的話，看起來好像是沒了，其實你們會去幽冥之處。那可真是一個不見天日又恐怖的地方，去了那裏的靈魂，哪怕只是微小的碎片，也只能永生永世受盡折磨和奴役——這就是害人的下場。”

    化為氣息，是所有的生物最好的結局。所謂塵歸塵土歸土，一個人的使命盡了，一個靈魂的修行到頭，它自身就成爲了世間的意義，得而與天地同存。

    無論是人，還是神，都想要追求這樣的命運，而不是揹負著罪孽，去往幽冥，永世不得翻身。

    “我是封魔天師。在我看來，封魔的意義是希望能夠找到讓罪孽之人還清罪孽的道路，最終化為氣息。”

    祖師爺在書中寫道，封魔，破魔，都是除妖的方法。到底何種是對何種是錯，他自己也不清楚。只不過，封魔天師們有著道阻且長的使命，他們更加艱難，卻絕不可或缺。

    “現在天地之間，人類的贖罪方法，主要還是下地獄。”99坦誠的與他們交談起來，就是希望他們能走得明白，不辜負這份在淤泥之中始終保持著點點善念的努力，“犯了罪的人，透過受刑的方式，還清罪孽之後，可以再造為人。只要他今後不再犯錯，十世輪迴後，還會有機會成為神仙，作為神仙，就會參與天地之間的運轉，當他效力完畢，修行結束，也悟出了真諦，便可以自己化作氣息，迴歸於天地之間。”

    “那我們沒有下地獄……為什麼現在可以化作氣息？”阿敏聽明白了，他們現在的死亡並非受刑，而是走到了一切生命的盡頭。心中也沒有了太大的恐懼，反而一點一點地釋懷了。

    “那是因為你們自己受了自己的折磨，你們生出的惡沒有傷害他人。”九九淡淡一笑，“這種修行，是很高階的修行。普通人類是做不到的。普通的人類只會被惡牽著鼻子走，成為妖邪。只有得道之人，纔可以分辨出自己心中的善惡，讓他們彼此博弈，最終悟出天地之道來。”

    師父就正處於這樣的情況，他說，只要有一天，他能讓自己心中的善與惡達到平衡，達到和解，他才能真正的悟出真理來，安安心心地化為氣息。

    “你們已經博弈了。雖然不是心中的戰場，但是道理是一樣的。”

    “可我不明白善惡到底應該如何相處……”阿敏好像心有不甘，“我只是覺得自己過了艱難的一生……”

    “抱歉，我不能回答你這個問題。因為九九我的道行還很淺。”九九剛纔說的一切，也不過是鸚鵡學舌，從青煞那裏學來的。

    她只能聽懂表層的意思，知道這幫人是已經以自我傷害的方式還清了自己的罪孽，也完成了悟道的過程——雖然他們本身好像沒有真的悟道。至於更深的內涵……總有一天會明白的吧！

    “我剛纔想把大家聚在一起，就是希望你們可以走得明白。”九九嘆氣，“只可惜了，他們不明不白地就走到了命運的盡頭。”

    “也挺好的。”一直沉默的村長忽然開口，“人這一輩子，活的太明白，也不見得是好事。”

    “爹……”

    “恩人。謝謝你告訴我們這麼多。”村長站起身來，臉上的表情很淡然，“我想我應該化不了氣息吧，我可是讓人傷害了歸一。”

    “歸一不是人，這份罪不會算在你們頭上。”九九低頭，目光裡有閃爍之意，她輕輕嘀咕著，“半仙欠凡人的，幾萬年都還不清。”

    “那我們現在……”阿敏和村長對視，不知道他們站在這裏該如何是好。

    “我現在就讓你們迴歸天地。”99伸出手來，緩緩的轉動，將自己的靈力壓迫在這脆弱的靈魂軀殼之上，正如黑無常所說，兩父女的身體開始變得透明，散落成了魂塵，看起來就像是一道白煙，順著風散去了。

    “一路順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