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丘鳴山，高聳入雲端。仙人何所在，遙看靖雲觀。

    觀中弟子三百一十二名，皆為半仙之體，知古往，算今來，日夜修煉，只為掃天下魑魅魍魎，還人間淨土一片。觀中只有一個老師父，喚作雲中道人，外界均以淡如水，定如山來形容他，卻不知道這份淡定早就被一個小丫頭給搞得已成追憶。

    “九九！”

    大師父的白鬍子都氣得起飛了，為的就是這位叫九九的小丫頭。

    明曉得師父在發飆，堂下跪著的小姑娘卻還是沒個正行。她穿著黑領黃袍，長髮在正頭頂上挽成個糰子，系紅繩，糰子中插著只木簪，簪子末頭有一銅鈴鐺，隨著她搖頭晃腦，響個叮叮噹噹。

    九九是靖雲道觀裡唯一的女弟子，也是許多次能把大師父氣到成仙的搗蛋鬼。說她搗蛋，倒不是上樹掏鳥窩，也不是拿炮仗炸魚。而是犯了道士不該犯的錯誤——

    “一個月叫你去捉十次鬼，你就給我寫十篇感人的故事？！”大師父那個氣啊，轉頭把九九的小本本摔在地上，“我怕是再讓你這麼捉下去，你得下山去出書啊！”

    “可他們是真可憐啊師父。”九九可沒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

    “九九你——哎呀，哎呀我天哪，我真不想相信你和歸一是同時入門的！”大師父捶胸，“別人歸一這次不僅抓了任務的鬼，還自己在路上一路抓鬼，你能不能學學你小師弟這種愛崗敬業的精神？”

    九九偷瞄一眼站在一旁站著也能睡熟的歸一，他的鼻涕泡都吹出來了。她心想，這就是咱們觀的抓鬼頭牌。——真是有夠拿不出手的。

    哎。也不知道是她心腸太軟，還是小師弟心腸太硬。

    每每遇到那些冤鬼，她就下不了手，放走了也就罷了，還手欠寫隱息符給他們防身，別讓別的道士給抓著。

    “那我就是下不去手嘛。”九九破罐子破摔了，揚起頭，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模樣，總算是把大師父給惹急了。

    “好，很好。死丫頭，你這是長大了學會跟為師對着幹了吧？”大師父開始在大廳裡踱步，嘴裏叨叨起來，“若不是金箍實在太貴了，我也該去找菩薩買一副給你扣上！那玩意兒一念咒就靈，疼死你個小不懂事兒的。”

    九九吐吐舌頭，她被這話威脅多少年了？早就不怕了。能讓人腦袋疼的金箍多貴啊！大師父摳門摳得整個仙界和佛界都知道，捨不得花錢的毛病都被玉帝批評好些回了，改是沒法改了。他們一身道袍得穿到老死，哪裏像隔壁山的碧風觀，別人春秋兩季都是不同的服飾。要不是別人碧風觀入觀考試太難，九九有時也想去試試呢。

    “師父，玄因道長到了。”大師兄走了進來，畢恭畢敬地行了禮，“他已在偏廳等候多時，師父您這裏……忙完了嗎？”

    看到小師妹在吐舌頭，小師弟在打瞌睡，而師父又在吹鬍子瞪眼，猜到這裏發生了什麼的大師兄露出寵溺的微笑，咳嗽一聲後提高音量再說一遍：“師父，玄因道長到了！就在偏廳！等得快不耐煩了呢！”

    “來了來了，歸一快回去睡覺，看孩子困的。”師父起身下來，摸摸歸一的腦袋，又用手指賞了九九一個腦袋鏰兒，“死丫頭回去掃大殿，這麼愛寫，就給我寫十頁檢討！聽見沒？”

    “知道啦，師父~”曉得自己又一次矇混過關，看師父的身影消失，九九欣喜地站起來，卻在褲腿裡不小心掉出了兩個蘿蔔精。

    小蘿蔔精都被壓得扁扁的了，瞪著小眼睛對著九九，嘰嘰喳喳地吵鬧起來。

    “又讓小蘿蔔給你當墊子了？”大師兄乾凌揹着手走過來，故作生氣，“這麼欺負你二師兄的小菜精，不怕他回來揍你？”

    “咦，難道大師兄會讓這麼殘忍的事情發生嗎？”九九無視小蘿蔔用頭撞她，嘻嘻一笑，“大師兄最寵我和歸一，我知道。”

    九九和歸一雖然年紀差了三歲，但都是乾凌帶大的。本來大師父是準備照顧他倆，誰知道歸一老是尿在他臉上，終於不堪童子尿襲擊，大師父選擇了甩鍋。

    “你啊。”乾凌摸了摸她的頭，又蹲身幫她擦了擦灰塵撲撲的小臉，“好啦，出去小半個月，折騰得也累了，快去休息吧，師父那邊我會去幫你求情，爭取不用寫。”

    “好耶！”九九撲在乾凌懷裏，“天底下只有大師兄最好！”

    “乖，快帶歸一回去了。”

    “嗯。”

    牽著一邊睡覺一邊走道的歸一，九九往他們的住處走去。而那兩個被壓扁的小蘿蔔還追著不放，九九隻好先把歸一扔在床上，出門打了一大桶水。

    “來吧，進去。”九九把兩塊蘿蔔餅放進水裏，很快它們又漲了起來。不會記仇的小傢伙又開心了，在水裏划起來。

    “真不懂二師兄怎麼老是養這些個古古怪怪的小東西。又不可以吃……”九九戳了戳小蘿蔔，蘿蔔馬上吐水噴在她臉上，九九哇地驚呼一聲，就跟它們打鬧起來。

    正在她玩得開心的時候，大師父正和玄因道長談到教育問題。投身教育事業多年的大師父怎麼也想不通，為何自己就是教不好九九。

    “我都說了一百遍了，鬼，無論多可憐，都是有惡根的，一心向善的人早就過閻羅殿審判，再世為人了。這死丫頭怎麼就聽不進？”

    聽完九九的各種行徑，看戲不嫌事情大的玄因道長笑道：“呵呵，雲中君，不必這樣大動肝火吧？”

    “你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啊，我把這丫頭送給你回去教，你看如何？”

    正在喝水的玄因道長差點兒噴出來，連連擺手：“我錯了，我給你想個法子行吧？”

    “哼。說吧，仙人你有何妙計？”

    “我看啊，你說那麼多沒用，還是得她自己去體會。”玄因道長用碗蓋撥動水裏的茶葉，“現今山下正是多事之秋，不如……”

    話也點到了，玄因道長便喝茶不贅述。他可不想落得教唆別人趕走小姑娘的惡名。

    “就這麼辦！”沒想到高人的想法與他多年的謀劃竟然不謀而合，立刻變出筆墨紙硯，寫完就往外走：“麻煩玄因道長跟我大徒弟乾凌說我要閉關！每餐記得葷素搭配！還有，看完紙上留言誰都不準來跟我說話，特別是乾凌那小子。”

    玄因不用去看，都知道他寫了什麼，便閉眼微笑道：“得。”

    半柱香之後，整個道觀都知道小師妹“被”下山了。

    “大師兄……救命哇……”

    “我也沒辦法啊。師父指名點姓不許我去幫你求情。”乾凌看著可憐巴巴的九九，在掌心變出一把迷你算盤，“來，拿著，這個算盤我已下了咒，它能自動計數，免得你忘了收了多少。”

    “哇……我用不上的啦……”九九快哭了。

    明曉得她一隻鬼都沒收服過，大師父居然說什麼收不夠999只就不許回來——那她是不是再也回不來了？！

    “小師妹，別傷心，我相信你可以的。”三師兄走過來，從掌心變出一條緞帶，低頭為她系在髮髻處。“三師兄我會一直護著你，安心下山吧。”

    “三師兄……你真好……謝謝你……”

    “乖，乖，應該的。”

    又悲傷又感動的九九抱著他，其他師兄都紛紛湊上來安慰，一個人一個禮物，這纔算是讓九九沒那麼難過。

    既來之則安之，既然求情不行，那就只能努力了。想到這些待自己如此之好的師兄們，九九下定決心。

    等著吧，大師父！

    九九一定要完成任務然後衣錦還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