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離別
天邊泛起魚肚白,已經是凌晨三四點。沉默的水泥城市漸漸醒來,街上出現了環衛工人和賣早點的攤子,稀稀落落。王承安還留著獄中的大光頭,身上是洗的泛白的衣服,拎著幾年前款式的旅行包,人們不禁紛紛側目。
找了個早點攤子,王承安把六個燒餅三碗豆腐腦送進肚子,然後向家走去。王承安的家在舊城區,上個世紀建的樓房外牆色彩全部脫落,露出灰暗的水泥本色,但是依然堅固。王承安的家在三樓,這難不倒他的身手,一個助跑,在牆面上蹬了幾步,手已經搭住窗沿。用幾張百元大鈔擰成細棍,輕輕地撬開窗戶,王承安無聲翻進自己曾經的臥室。
臥室裏的陳設一點都沒變,就像自己昨天還住在這裏,打掃的也十分乾淨整潔,半點浮灰也見不到,以前練功用的沙袋牆靶更是一塵不染。王承安不由得雙眼發紅,虎目落淚。在監獄中數次死裏逃生,飽嘗爾虞我詐,這個家是他撐下去的信念,當他終於回到這裏的時候,再也控制不住,眼淚洶涌而出。王承安捂住自己的嘴,堵住哽咽,任由眼淚在地板上聚成一汪漣漪。
“錚”地一聲輕響,是王承安彈了多年的古琴,這把伏羲式古琴是王承安年幼時買的,彈了數年,已經通了靈性。與王承安就別重逢,琴絃激動地振動了一下。王承安走上前去,張開五指按住琴絃,讓古琴稍安勿躁。
這個房間讓王承安想起來自己的書生意氣,想起自己也曾潑墨揮毫,自己的書法也曾鐵畫銀鉤。入獄三年,書法恐怕再也寫不出來了。彈琴的時候,曲中的飛揚恐怕也會充滿肅殺。自己剩下的,大概只有這身武功了。
父母睡覺時的習慣還是沒有變,臥室的們敞開著,輕微的鼾聲傳出。王承安偷眼看去,父母都染黑了頭髮,看不出太衰老的痕跡。父親是一個乾瘦的男人,怎麼吃都長不胖,當了這麼多年廚師長仍然胖不起來。母親是一個矮胖的中年婦女,脾氣很暴,但是對王承安卻很溫柔。自己很小的時候父母就都下崗了,爲了供他上學,父親在工地幹鋼筋工,母親給人搓澡,到了上高中的時候,家裏條件纔有好轉,父親當上了廚師長,母親在工地做預算員。好不容易自己大學畢業了,不等孝敬父母,自己就失手打傷了人,在監獄裏呆了三年。自己實在是不孝之子。
可是現在自己仍然不能回家盡孝,苟玉霞不會放過他,回家恐怕會連累父母。自己如果殺了苟玉霞斬草除根,仍然要跑路,苟玉霞的命太輕賤,而且作惡多端,不配和王承安一命換一命。
有家不能歸,身不由己,王承安的眼淚再次奪眶而出。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
王承安雙膝跪地,給父母磕了個頭,掏出五萬塊錢放在臥室門口,然後起身離去。
在他跳出窗戶落地的時候,王承安的父母眼角各自留下一滴眼淚。
父子連心,母子天性。王承安輕功再好,終究是瞞不過自己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