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大堂，站在院子裡。抬頭看看爛漫的星空，江天林摸了摸背上雙刀的刀柄。

    那個神明在哪裏？

    天空之上嗎，還是哪個黑不溜秋的角落裏。

    那種只存在於傳說之中的生物，真的會被人類的想象力侷限嗎。

    腦袋裏念頭轉動，江天林腳下步伐不停，很快走到打鐵房附近。剛一靠近，江天林就聽到一陣清脆的打鐵聲。

    叮——！

    叮——！

    叮——！

    維持著穩定的節奏，悠遠清揚，迴響不絕，聽上去不像是打鐵聲，倒像是以前聽過的編鐘的聲音，隱隱含著某種韻律。

    推開門，江天林看見矮人光著上半身，身上肌肉盤扎，汗珠劃過古銅色的面板讓他看上去居然有些金屬的質感，矮矮的身材卻充滿了爆炸性的力量。力量在體內迴盪，最後從手裏的鍛造錘毫無保留地釋放，一放即收，每一分力量都牢牢控制在手裏。

    也正是這麼精準地控制，才能精準地鍛造金屬的每一部分，將裡面的雜質淬鍊出來。

    江天林在邊上看了一陣，直到鍛造臺上的金屬塊小了整整一圈，幹鐸才終於停下手上的動作，扯過旁邊架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汗，轉過身來。

    “來了。”

    “有一會兒了。”江天林點點頭，“你在幹什麼，打鐵？”

    “打個東西練練手，免得手上功夫生疏了。”幹鐸擦擦頭頂的汗珠，披了件袍子在身上，“來來來，我給你看個好東西，這個可費了我不少勁。”

    說這，幹鐸帶著江天林往打鐵間裏間走。

    這間打鐵房其實有兩個房間，一間在外面，另一間則要穿過外面的房間才能進去。

    一般幹鐸都是待在外間，安塔麗婭和江天林他們來也是隻到外間，沒有進過裏間，所以江天林也不知道里麵到底是些什麼東西。因為幹鐸藏得神神秘秘得，所以江天林背地裏其實也猜測過裏間會是什麼。

    想想幹鐸是個鐵匠，而且還很喜歡打造武器，所以是個武器庫？

    再想想幹鐸是個矮人，矮人一般都喜歡在地下挖點東西，難道挖出了個遺入口？

    再想想幹鐸平時總是色迷迷地看著店裏的客人，又或者裡面其實藏著什麼帶顏色的東西？

    猜測一個比一個不靠譜，但是謠言就是這麼傳出來的。

    就在江天林把自己猜過的幾個可能性又過了一遍的時候，幹鐸已經開啟了裏間的門。

    房間不大隻有十幾個平米，一張小床，兩個兵器架上稀稀拉拉掛著幾柄寒光閃閃的刀劍，角落靠著一杆血纓長槍和幾麵盾牌，牆上則掛著兩架十字弩和一張長弓。

    與其說像是個武器庫房，不如說像是冷兵器愛好者的收藏間。

    所以，這就是幹鐸一直藏著掖著的秘密！

    江天林摸了摸鼻子，視線在房間裡掃了一圈還停在幹鐸臉上：“我還以為，會更驚人一點，沒想到這麼的···樸素。”

    確實，幹鐸這個房間和他那些暴走的猜測可以說沒有一點相關，就好像那些滿天飛的謠言往往連原主人都不一定能反應過來。

    “不然你以為裡面是什麼樣子，這就是個休息間而已，最多兼職庫房。”幹鐸一屁股坐在矮床上，抬手一指邊上的兵器架，“那些，都是我一錘一錘打出來的，雖然不敢說每一樣都是精品，但是絕對沒有差的。”

    “你要給我看的就是這些？”

    雖然幹鐸願意分享自己的小秘密是讓江天林有點感動沒錯啦，但是這個大半夜的，兩個大男人鬼鬼祟祟待在一個小房間裡，不管怎麼往外說都不對啊！

    我去參觀了他的休息間，床墊很舒服？

    江天林甩甩頭，把那些讓人雞皮疙瘩都起來的畫面甩出腦海。

    “當然不是，我可是有個大寶貝要給你看！”

    說著，幹鐸彎下腰···從床底下拉出來一個大木箱子！

    木箱看上去像是劍匣，但是比常見的劍匣大了至少兩圈，長度超過一米六，寬度超過半米，高度也有將近三十釐米，通體烏黑，泛着淡淡的金屬質感！

    “這是什麼？”

    江天林蹲下身子，有些好奇地問道。

    神神秘秘地藏在床底下，還用這樣一看就有名堂的箱子裝起來，難不成是什麼傳家寶？這個矮人要給自己發個全城最利的劍從自己上路了？

    “好東西。”幹鐸擠眉弄眼，揮揮手讓江天林退開，用力開啟了箱子。

    房間裡似乎亮了幾分，一股淡淡的寒意從箱子裡散發出來！

    真的是什麼大寶劍？

    江天林吃驚地探頭，看見箱子裡躺著一長一短兩把刀，通體烏黑，造型也是平平無奇，只有刀刃上一條銀線從頭到尾，讓江天林聯想到劍魚銀亮的背脊。

    “你的？”江天林問道，會出現在這裏，這兩把刀八成是幹鐸自己鼓搗出來的。

    “算是，也不算是。”幹鐸看著兩把刀，眼神深邃，“我有個哥哥，你應該不知道，因為薇薇婭也不知道。”

    “那是在她被安塔麗婭收養過來之前的事情了，我的哥哥也是個鐵匠。矮人嘛，十個裡面你能找出十一個鐵匠來，只要拿了錘子在手裏就想敲點什麼出來，這是矮人的天性，沒辦法改的。”

    “我的哥哥叫做納亞，無論是鍛造還是戰鬥，我的天賦都遠不如他，這兩把刀就是他的作品，最好也是最後的作品。”

    “他死了，死在索瑪的手上，和我的愛人一起。”

    “當然，索瑪最後是我自己殺掉的，我這也算是報仇了。但是如果沒有你，我或許就會死在索瑪手下了。他比我強，從以前就是這樣。”

    “感謝的話說多少都是虛的，我能想到的，就只有這兩把刀。”

    “我是不能跟著你走了，我要幫安塔麗婭照看這家酒館。但是這兩把刀會跟著你走，一把是你的，一把是阿麗的。”

    說這，幹鐸從匣子裡小心的拿起了長直刀。他的動作很謹慎，一手托住刀柄，一手捏著刀尖，神情嚴肅就好像手裏不是死物而是一條隨時可能掙脫的游魚。

    這條魚有著致命的背脊。

    江天林的目光被那道銀線牢牢吸引，他能感覺得到，房間裡瀰漫着的寒意，源頭就是那道銀線！那究竟是什麼，沒有魔力的灌注就已經這麼鋒利，如果用魔力強化之後，又是怎樣一番風景！

    削鐵如泥也只是基操。

    “撕裂者，改，本來是索瑪的武器，一個半成品。我殺掉索瑪之後拿了回來，完成了納亞沒有完成的工序，加上了我自創的魔力鋒刃銘文，使用魔力啟用之後就能在刀刃表面形成一層魔力鋒刃，既能保護刀刃，也能有效破開實體盾牌。因為刀身採用了低導魔金屬，所以這柄刀本身就剋制魔力防禦。”

    雙重破防！

    實體防禦和魔力防禦雙重剋制，這樣背道而行的兩個能力居然真的能集中在一個武器上嗎！

    “用上了一些小技巧，雖然效果不錯，但是魔力消耗也不小，低烈度的戰鬥不推薦使用。”幹鐸頓了頓，把長刀往前一送，“現在，它是你的了！”

    這絕對不是一份小禮，兄弟兩人合力精心打造的武器，還是幹鐸哥哥的遺物···

    江天林搖了搖頭：“這把刀背後的涵義太重了，我不能收下。”

    “你又在婆婆媽媽什麼！我可是猶豫很久才決定把它拿出來的！武器生來的使命就是戰鬥，這樣一把利刃，你要他躺在暗無天日的匣子裡終其一生嗎！那纔是對它最大的侮辱！它生來就應該砍下那些遠古異獸的頭！”

    幹鐸瞪著一雙眼睛，臉上的鬍子幾乎鼓起來，聲音雖然剋制但是江天林還是能聽出其中的憤怒。

    他是一個真正的鐵匠。

    武器本身從來都是沒有錯的，它們只是工具，哪怕殺生是與生俱來的使命。

    江天林看著幹鐸鼓脹的眼睛，這些天他一直待在打鐵房裏想必就是在完成納亞沒有完成的工序。他自己也說了，撕裂者一開始是在索瑪手上的。

    “我明白了。”

    頓了頓，江天林緩緩點頭。

    這不只是一份禮物，更是一份託付。

    那些他還沒有看過的高峰，就由江天林替他去看了。

    他的人生已經蒙上一層陰影了，很可能現在就是他的巔峰了。仇恨就是這樣的東西，它的出現和消失都只意味著摧毀。摧毀敵人，也摧毀自己。

    伸手鄭重地接下撕裂者改，江天林忽然愣住了。

    “這個，這把刀沒有刀鞘的嗎？”

    他不可能揹着這麼重一個匣子到處跑吧！而且撕裂者改還不是常規規格，一般的通用刀鞘根本不能用。

    “我差點忘了。”幹鐸一拍腦袋，低頭翻了翻匣子，拿出一個剛好合適的皮鞘。

    “這個就是了，我算過你的身高，背在背上剛好。”

    把撕裂者改裝好，江天林背上刀鞘。

    “好了，剩下的我就沒什麼能給你了，切割者是留給阿麗的，你就不要想了。”幹鐸蓋上木匣，把它推回床底下，“雖然不是給你量身定製的，但是撕裂者改和你的契合度應該不會低。雖然你速度見長，但是還是大開大合的戰鬥風格更適合你，而且塑形系的魔力也能降低魔力刀鋒的消耗，用起來更輕鬆一點。”

    點點頭，江田林摸了摸撕裂者改長出別的直刀一節的厚重刀柄：“我會好好珍惜它的。”

    “那就好，那就好。”幹鐸笑了笑，開始趕人，“回去吧，我也要睡覺了。”

    “嗯。”江天林點點頭，轉身。

    走出打鐵房，江天林抬頭再次看見星空，但是那種冰冷的感覺卻淡了不少。

    沒走出幾步，江天林就聽見打鐵聲再一次響起。

    叮——！

    叮——！

    叮——！

    好像一曲編鐘，傳承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