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足以跨越魔術師‘等級壁壘’的力量！”

    預料之中的沉默。

    乞求力量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尤其是面對世界的本源，本可以有更多更有意義的請求或者願望，阿麗甚至可以直接請求無名把莉莉安找回來。但是他沒有這麼選擇，必須有人為此付出代價。

    索羅沃的死。

    索羅沃的部下的死。

    洛林達達的普通人的死。

    必須有人為這些付出代價。

    聽上去似乎很正義，但是阿麗很清楚，這不過是他自己的正義。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的另一種手法，並不比別人文明多少。

    “有趣，真是有趣。”無名笑了起來，就好像看了一處優秀的喜劇，眉眼中帶著充分的愉悅，“你叫什麼名字？”

    “阿麗。佐曼·凱多麗。”

    阿麗報上了自己的全名，對於一個高等精靈來說，全名其實是很重要的秘密，一般來說互相之間稱呼使用的也是假名。但是在神靈面前，這種隱瞞就顯得格外無禮，阿麗摸不清楚無名的意思，只能以最大程度的恭敬來尊敬。

    “這個姓氏我有點印象，嗯，我想想，上一個佐曼···如果按你們的時間來算，應該是在一千七百年前吧，嗯···你們叫做‘開拓時代’的時候，也有這個姓氏的高等精靈來找過我，他可是從我這裏帶走不少東西。”無名右手食指輕輕點著自己的眉角，抬了抬下巴，“他回去之後，應該成了個偉人吧。”

    “無名大人口中的佐曼應該是我的祖先，全名佐曼·黎華德。雖然他的一生十分短暫，但是他被稱為開拓時代最偉大的人之一，是他奠定了現在魔導學的基礎。”阿麗的聲音裏帶著十二分的崇敬，那是照亮了一整個時代的名字。

    “這樣說也沒錯，我這裏給他的也只有一點提示而已，那孩子算得上聰明瞭。”無名接著阿麗的話頭說下去，“剛剛你說你想要打破‘等級壁壘’的力量？”

    “沒錯。”

    “你能付出什麼？”

    “全部，生命或者靈魂，無論無名大人您想要什麼。當然，僅限於我自身。我能支配的就只有我自己而已。”

    “有趣，你果然很有趣。”稍稍坐正身子，無名撓了撓下巴，陷入思考之中。

    等了幾秒，無名猛地一拍手，坐直身體：“有了！”

    “我可以給你力量，但是相應的，你必須付出代價，等價交易，這是我行事的原則。”無名說道，伸手的空氣中一點，一扇金色的螢幕張開，“我可以給你一個特別的能力，‘勇者’。‘勇者’是這個能力的名字，勇者是一個很特殊的詞，它指代了一類很蠢的人，他們明知不可為而為，只是爲了追求夜空下的螢火蟲一般的希望。但是他們又是一些很聰明的人，因為他們總有能力破除困境，需要付出的只是一點不大的代價。”

    “‘勇者’這個能力也是這樣，每次啟動，只要你還沒有放棄希望，它就不會停止，你會擁有近乎不死的再生能力，魔素海洋會暫時對你敞開懷抱，這意味著你的魔力通量將會暫時達到二級魔術師甚至一級魔術師的程度。但是，這一切的前提是，你必須要有勇氣。無論面對什麼樣的逆境，你都要一步不退，因為，只要你後退了，也就等於你放棄了‘勇者’之名。”

    “而這個能力的代價···是你的靈魂，還有你的生命！當然，我不會現在就要，那樣就不是交易了。沒使用一次‘勇者’，你都會失去三十年的壽命，對於一個高等精靈的混血種來說，這不算很多，你至少要使用三次纔會真正感受到它帶來的副作用。至於靈魂，在你死掉的瞬間，我會拿走它，免得有些不要臉的傢伙動手。”

    “怎麼樣？決定權在你手裏。”

    無名在光幕上按動幾下，一顆拳頭大小的素白光球成型，漂浮在阿麗的面前。

    “如果想要，就收下它。如果害怕了後悔了，就轉身出去，時間會從咒文完成的那一刻開始流動，什麼都不會改變。”

    選擇權落在了阿麗的手裏，他看著那枚不過拳頭大小，散發著微光的素白光球，這其中就有改變一切的力量。收下它，他就擁有了跨越等級壁壘的力量，而且還不是一次性的，只要敢於犧牲，他就可以重複這些奇蹟。

    近乎不死的再生能力，以及暫時放開懷抱的魔素海洋，別說是三級挑戰二級，就算是一級魔術師，阿麗也敢試一試！

    三十年的壽命，還有死後的靈魂，這個代價絕對不算低，但是也都是些看不見的東西。

    阿麗的壽命，在他自己預計來看，至少也在三百年左右，少個三十年或者九十年，也還剩兩百年，而他現在不過十七歲。剩餘的壽命，對他來說也是很漫長的一段時間，漫長到難以想象。

    這個交易似乎並沒有那麼難做決定，只要大膽收下就好。

    但是阿麗還是在恐懼。

    他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麼，但是手就是抬不起來。

    “你在害怕死亡。”

    “直接影響到生死的力量出現在你面前的時候，你終於意識到自己的渺小，並因此產生了恐懼。這並不少見，而且也和勇氣無關。這是人的本能，尼德創造你們的時候，曾經嘗試過消除它，但是他失敗了。”無名頓了頓，“如果你沒有辦法克服這種恐懼，轉身離開是最好的選擇。”

    阿麗沒有開口，他默默看著素白光球，雙拳緊握。

    深吸一口氣，他終於抬起手來，輕輕按在光球上。

    “謝謝，”阿麗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再見，無名神大人。”

    “再見。”無名笑了笑，拾起那個扁扁的黑色小盒，收起自己的視線。

    一道白光閃爍，阿麗的身形消失不見。

    看著手裏黑盒上閃爍的畫面，無名搖了搖頭：“身為勇者，卻向着魔王求助，真是有趣。”

    ······

    靈魂彷彿穿過一條瑩白通道，淡淡的嗡鳴在耳邊迴響，視線向前延伸，一個針眼大小的黑點呼吸般漲大縮小。

    漸漸的，風聲響起，瑩白的通道變得抽象，耳邊嗡鳴漸高，最後變成高頻尖嘯。

    最終，視線歸於黑暗，漸漸歸於平靜。

    阿麗緩緩睜開眼睛。

    周圍依然是空氣旋渦，半空中魔力長針微微旋轉，時間在無聲無息中拉長。

    咒文結束了？

    “勇者”呢？

    剛纔的一切彷彿一場夢境，但是又那麼清晰。

    下意識的，阿麗搓了搓手心，抬起左手。剛纔就是這隻手按在了素白光球上，而現在，一枚棗核大小形狀的素白印記微微發光，一股淡淡的溫度散發開來。

    這就是，“勇者”？怎麼啟動？用魔力？

    他能感覺到，印記下方存在著複雜的符文結構，似乎能和魔力產生共鳴。阿麗抬頭看看天空，魔力長針和空氣旋渦的旋轉速度還遠沒有恢復正常，這樣看來時間還算充足。是無名神的影響還殘留著嗎？

    心定下來，阿麗調動魔力，試探著輸入印記下方的複雜結構。

    就好像按下了核反應堆的按鈕，一股幾乎將他融化的熱量從印記中猛衝出來！

    模擬的聲浪在耳邊炸響，阿麗視野中的一切蒙上一層淡淡的白光。

    “這是最後兩點忠告。”

    無名的聲音在阿麗的耳邊響起。

    “第一，‘勇者’剝奪壽命是直接改變因果，會改變你的衰老速度。”

    “第二，‘勇者’的再生能力很強，但不是沒有限度的。”

    “除此之外，祝你好運。”

    “專員9527，現在，一級許可權向您開放，魔素海洋向您開放。”

    阿麗感覺到了力量，他的感知在魔力的支撐下瘋狂擴張，原本紅眼留下的魔力屏障此時是如此的脆弱。他能感覺到，無窮無盡的魔力正在從靈魂深處涌出來，視野中的一切前所未有地清晰。

    “這就是，‘勇者’的力量嗎。”他抬頭看向半空，意念控制魔力向上爆發。

    沒有任何預兆，彷彿火山爆發，氣浪以阿麗為中心炸開，瞬間衝散了紅眼設下的魔力網路。不需要技巧，只有無法抵抗的蠻力。面對一級魔術師級別的魔力爆發，二級魔術師顯得那麼脆弱。

    阿麗抬手拂過空氣，亂流在他的手下變得平靜。

    “真是，迷人的力量。”阿麗把視線鎖定在紅眼身上。

    只要他一個念頭，無處不在的魔力就會把紅眼撕碎。

    他的感知已經覆蓋了整條街道，甚至更遠的地方。只要魔力充足，他的感知就能繼續擴張。這是魔素海洋賦予他的權柄，和魔素海洋直接連線，意味著他對於遊離的魔力有著近乎統治者的控制力。

    “這是你的底牌？”紅眼看上去並不慌張，即使生死只在阿麗一念之間，他也維持著那份從容，“真是驚人的力量。二級？不，這已經無限接近一級魔術師的力量，你是怎麼做到的？”

    阿麗一步步往前，在紅眼的面前停下：“我是個高等精靈，混血兒。”

    紅眼愣了一秒，啞然失笑：“這就是你給我安排的結局嗎！因為作弊，所以被另外一個作弊的傢伙殺掉！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

    “不要廢話，告訴我，莉莉安在哪裏。”阿麗冷冷地看著紅眼，他恨不得現在就殺掉這個混蛋，不論如何紅眼都是死有餘辜的。但是他必須知道莉莉安的位置，他必須把莉莉安救回來。

    “放心，那個小女孩很安全。但是，就算憑你現在的力量，你還是沒有辦法救出她的。”紅眼看著阿麗說道，“無所謂你回不回答，但是我還是想問一句，你的代價是什麼？”

    “三十年。”阿麗沒有隱瞞，對於一個死人沒有隱瞞的必要。

    他其實有些好奇，一個盜匪是怎麼知道高等精靈的秘密的。從他最後問出來的口氣和一開始知道阿麗是個高等精靈之後的表現來看，他顯然是很清楚高等精靈的能力的。

    甚至包括那個咒文在內。

    “三十年！你還真捨得，希望你最後不會後悔吧。”紅眼笑了笑，帶著幾分嘲弄和冷笑，“力量這東西，就和馬格尼酒一樣，會讓人上癮啊。用了一次，就會用第二次，直到死亡把你喚醒。”

    “莉莉安在我的主子手裏，如果你想救她，那就去吧。”

    紅眼給出一個地址。

    “如果那裏找不到人，那就去銀光十字路口的銀光旅館，離這裏不遠。”

    說完，紅眼緩緩抬手，手裏短刀指向阿麗。

    “你覺得我會怎麼死？”

    “我怎麼知道你會怎麼死，暫時我還不會殺你，你可以活下去了。”阿麗搖了搖頭，他看見了紅眼眼神深處的瘋狂，這個人已經沒有回頭的機會了。下一次碰面，阿麗會用自己的長劍斬下他的腦袋。

    “沒有下一次了，”就好像看穿了阿麗的想法，紅眼的臉上是那種嘲弄的冷笑，“我不會死在別人手裏，”短刀刀尖調轉，阿麗愣了一瞬，反應過來，猛地伸手想要阻止，但終究還是慢了一步，“再見。”

    刀尖刺穿肌肉，精準地洞穿心臟，魔力爆發。

    紅眼身體一顫，無聲無息地倒下，鮮紅的血從傷口溢位，一朵妖冶的紅花在他的胸口緩緩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