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子宸見他這樣子，忍不住笑了笑，伸出大手來摩挲起了沈魏琛臉頰軟肉：“阿琛捨不得我了？”

    “誰、誰捨不得你了！”沈魏琛被溫熱大掌揉捏的耳根瞬間熟透，結結巴巴地嘴硬道。他明明很想甩開這雙手，可沈魏琛的身子卻如同石塊一樣僵住，動彈不得，像是真的在貪戀最後與顧子宸的溫存片刻。

    顧子宸見他不拒絕，大著膽子把沈魏琛再次摟進懷裏。兩人都穿著戰場上的鎧甲，沈魏琛的還沾滿了新鮮髒亂的血跡，顧子宸卻毫不嫌棄，用著幾乎要把沈魏琛捏碎揉進身體裡的力度緊緊抱著他，似乎生怕沈魏琛就此消失。沈魏琛沒掙開他，也沒說話，只是緊緊閉著眼睛靠在顧子宸懷裏，隱隱約約地感受著厚厚鎧甲之下顧子宸強勁的心跳。

    皚皚雪原，雪花紛紛揚揚地撒下，落在兩人發間眉梢，卻沒讓兩人分散任何的注意力。

    那一剎那，空落寂靜的雪原上，萬物都失了聲色。茫茫天地，只餘這依偎著的一雙人。

    心悅君兮，卻難永相伴。

    沈魏琛倏然落了淚。

    顧子宸像是察覺到一般，抬起沈魏琛的臉，輕柔地吻去他淚水，一邊來回呢喃著“寶貝”、“阿琛”，一邊又不停重複“我在”、“別哭”。沈魏琛被他親得癢了，終於破涕而笑出來，推了推顧子宸。顧子宸笑了笑，低頭吻住沈魏琛顫抖的唇，沈魏琛絲毫不再抗拒，配合地張開嘴，與顧子宸唇舌纏綿。

    顧子宸越吻越忘我，手情不自禁地伸了上來按在沈魏琛後頸上，野獸宣告主權一般的行為讓沈魏琛心跳猛然加速。直到沈魏琛又有些呼吸困難了，顧子宸卻仍舊沉迷於這個漫長的吻，毫無倦意，沈魏琛只得推了推顧子宸，顧子宸這才放開沈魏琛。

    他輕輕鬆鬆把沈魏琛抱到了自己馬上，又低下頭在沈魏琛唇上、臉頰上蜻蜓點水般印了幾個吻，繼而去含吻沈魏琛紅透的燙熱耳垂，含糊道：“我就在京都等著你，阿琛，你也早點回去吧，我忍耐不了多少沒有你在身邊的日子……”

    灼熱的吐息灑在沈魏琛耳間，沈魏琛渾身一顫，再度低垂下頭來，咬著唇不說話，眼中翻滾著複雜情緒。

    顧子宸見他沒說話，輕輕咬了下沈魏琛薄薄的耳肉，語氣帶著些威脅：“嗯？不說話？早回來，知道麼。”

    沈魏琛還是咬著唇不說話，顧子宸便又再輕咬一口，最後沈魏琛被他逼得受不了，只好胡亂答應了。

    然而他心底，卻是十分不願回京都去的。

    沈魏琛無比希望，時光就這麼停在這裏。他是還是正在同異族作戰的大將軍，能繼續借著保家衛國的理由同顧子宸在一起，能毫無顧忌地將家仇扔到背後爲了顧子宸心甘情願地赴湯蹈火，能用百姓的期望來掩蓋他自己的擔心與私心去保護顧子宸……

    然而這一切都要結束了，他們都會重新回到盛滿了無奈與舊恨、令人煩悶的京都。顧子宸會重新變成高高在上的冷漠君主，他重新變成揹負著家門仇恨的復仇者……而且，他也必須重新拿起向顧子宸復仇的刀了……

    “阿琛，看那裏。”顧子宸抬起頭來，專注地望著前方。沈魏琛也抬起頭來，順著顧子宸的目光看過去，登時心神一震——

    遠處天空是一片火燒般的通紅，天地相接處更是泛着隱約深紫，亮白的渾圓落日正在極緩慢地下落，它努力在日暮最後時分將亮光灑向周圍天空，暈染出柔和的白色光暈。遠處的雪地缺了足夠的光照和反射，已經是黑藍一片。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沈魏琛喃喃重複著前人們流傳千古的詩句，心中只覺震撼萬分。來了北疆這麼久，他卻一直窩在軍營裡，要麼就是看兵將，要麼就是設計戰記，根本不曾出來過。誰知道這蒼茫荒涼的北疆，居然還有這種美景。

    顧子宸輕輕嘆息一聲，道：“我曾無數次幻想，你不是將軍，我也不是皇上。我們就是兩個普通的相愛之人，我就這樣抱你在懷裏，帶你浪跡天涯。賞遍天下美景，嚐遍天下美食，誰也管不了我們，我們也什麼都不管，就這麼快意人生，瀟灑過活……”

    沈魏琛悶悶道：“你既然這麼想，為何還要搶著當這皇上？還……殺了那麼多人……”

    顧子宸半晌沒說話，沈魏琛以為觸了他逆鱗，小心翼翼地向後扭頭抬首，想要看看顧子宸，顧子宸卻伸手輕輕把他的頭扭了回來，不讓他看。

    “你以為……這是我搶著想當的嗎？我若不爭不搶，現在的我，早就是亂墳崗的一抔土了……”他幽幽道，沈魏琛沒敢再接話，沉默著繼續看日落。

    “我早就厭倦了這勾心鬥角的宮廷鬥爭，權力的頂端，也是寂寞的頂端，是危險的頂端。要做一個皇帝，就意味著要活在全天下的人眼中，有形無形的束縛勒得我幾乎無法呼吸。也許我不知何時，早就成了‘皇帝’這個名號的傀儡，日日夜夜為之工作，心中卻迷茫不堪，麻木不仁。直到……我遇到了你。”

    顧子宸輕輕把下巴抵在沈魏琛肩膀上，再度嘆了口氣：“我忽然發現，這所謂皇帝的名頭，我不要也罷。只願求得你一人，此生足矣。”

    沈魏琛突然想起了曾經白越的自述，他們兩個同爲一國王子，境遇真的很像。都是深受萬衆矚目的同時，也受著無數兇惡貪婪目光的注視。顧子宸的心狠手辣、冷漠無情，並不是天生就帶的，而是在深宮中存活必須要鍛煉出的城府。正如顧子宸所說，活在深宮裏，他若天真無邪，不諳世事，早就成了白骨了。

    他忽然很心疼顧子宸。所謂一國王子，乃至一國皇帝，就算手裏拿捏了天下，又能自由到哪裏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