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伊始時分。

    沈魏琛猛然睜開眼睛，眼前還是一片漆黑的營帳。

    他現在已經把自己的睡眠時間調至和軍營的將士們一致了，現在他要起床準備兩刻鐘之後的早操。作為一軍將領，帶領旗下兵士們一起操練是在日常中鞏固軍心的好辦法。

    他緩而輕地翻身而起，小心翼翼地只發出了極其微弱的被褥摩擦聲，儘量不吵醒睡在床上的顧子宸。

    顧子宸身為皇帝，就算是，也不能老是委屈了他。沈魏琛昨天晚上特地叫了幾個士兵過來給顧子宸用木板在主將營帳裡搭了個床，而且沈魏琛爲了能隨時保證顧子宸的安全，便同他睡在了一個營帳內，只不過他是在地上鋪了被褥，睡在了地上。

    沈魏琛還記得，昨晚上他看見顧子宸躺在床上閉上眼之後，便吹熄了蠟燭，自己躺在了鋪好的地鋪上，恍恍惚惚居然又想起了初見顧子宸時那一夜。那時的他，是作為守衛，來給顧子宸守夜的，也是像這樣，顧子宸睡在床上，而他則睡在一邊的地上，當時的自己，還控制不住殺意地要趁顧子宸熟睡而殺了他。只是現在……沈魏琛面臨同樣的場景，甚至是比之前那次更容易報仇的情況下，心中居然提不起半分殺意，原本滔天的恨意此刻猶如被抹去了一般。

    一定是因為自己內心覺得顧子宸現在還不到死的時候，等把陀利族趕出去，顧朝百姓安定之後，他肯定就無所顧忌了，就會重新策劃報仇了。昨夜心緒複雜的沈魏琛躺在地上，背對著顧子宸床的方向，默默想道。

    沈魏琛的眼睛逐漸習慣了眼前的黑暗，他的思緒被拉回了現在，開始快速摸索放在身邊的衣物要穿上。然而沈魏琛摸了許久，卻什麼都沒摸到，反而摸到了自己身邊有什麼凸起正藏在被裏，被褥還往外透著溫熱。

    沈魏琛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那個被沈魏琛又摸又拍了半天的“凸起”不出意外地動了動，沈魏琛於是就強裝淡定地看著“凸起”來回翻動了幾下，然後從被子裡坐起身來。

    被褥滑落，只見顧子宸抱著滑下去一半的棉被，睡眼惺忪地看著他。

    沈魏琛：“……”

    顧子宸：“……？”

    “……你怎麼在這裏？”沈魏琛壓下額頭上猛爆出來的青筋，十分耐心地質問他。昨天明明看見顧子宸在床上閉上眼睛乖乖睡覺了，什麼時候又跑到地上來跟他睡在一起了？！

    “我？”顧子宸的聲音非常低沉，還帶著剛睡醒的沙啞，聽起來慵懶而性感，“這是我的床，不在這裏在哪裏？”

    沈魏琛一驚，連忙四處環顧，這才發現居然真的是自己上了給顧子宸搭好的床！

    “你……我……”沈魏琛語無倫次，臉紅了個透。原本以為是顧子宸又要拿他尋開心，特地半夜跑下床來調戲沈魏琛，結果沒想到最後居然是沈魏琛自己爬上去找顧子宸的！可是自己昨天根本就沒有什麼印象啊！就算是顧子宸下去把他抬上來的，憑藉他沈魏琛的警惕性，不可能沒有被驚醒啊！

    顧子宸已經恢復了清醒，此刻挑了挑眉毛：“嗯？”

    “你是不是給我下了什麼亂七八糟的咒？”沈魏琛只覺得十分難堪，不由得開始胡說八道起來。

    顧子宸忍俊不禁，道：“腦子裏都填了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昨天是你在下面冷得直哼哼，吵得我都睡不著，我才大發慈悲地抱你上了龍床好不好？”

    沈魏琛只覺得臉上更燒地厲害了：“當、當真……？”他居然在睡著之後做出這麼丟臉的事情？

    當然不是真的的，顧子宸在心裏想。然而他面上還是十分誠懇而認真地點了點頭。

    “那我……我怎麼一點兒也沒有察覺……？”沈魏琛支支吾吾問道。

    顧子宸臉不紅心不跳道：“我哪知道，你睡得跟個死豬一樣，怎麼戳你也不醒。爲了能安生睡個覺，我只能屈尊親手把你抱上來咯。”

    沈魏琛現在只想找個地縫鑽進去，尷尬地“哦”了一聲便生硬地轉移了注意力，下去點了蠟燭找外衣穿。

    顧子宸看他窘迫的模樣，瘋狂在心裏憋住笑，忍得嘴唇都要咬破了。這個小將軍怎麼這麼好騙呢，昨夜其實是顧子宸自己捨不得讓怕冷的沈魏琛睡在地上，才裝睡了半天，聽到沈魏琛在地上發出的均勻呼吸聲後，便下床去抱他上來的，一直很能吃苦的沈魏琛壓根就沒因為冷發出過什麼聲音來。不過顧子宸也覺得很奇怪，沈魏琛明明是個警戒性特別高的人，怎麼會任由他擺弄而毫無察覺仍然在熟睡呢？

    難道是沈魏琛對自己的信任度太高，所以纔會對顧子宸的氣息完全接納，毫不抗拒？

    顧子宸想到這裏，嘴角終於忍不住勾了起來。

    沈魏琛真是無時無刻都在讓他心情大好。一對上沈魏琛，顧子宸連說的話都忍不住多了起來，這可真不像自己。

    那邊的沈魏琛已經穿好了鎧甲，他仍然不好意思直視顧子宸，一邊低頭看腳一邊向顧子宸拱手行禮：“陛下，臣去帶領將士們操練了，您繼續休息吧。”

    顧子宸也找了自己的衣服開始換，道：“等等，朕也去。”

    沈魏琛心中詫異，抬頭朝顧子宸說：“陛下龍體仍然欠佳，還是……”他話說到一半，發現顧子宸已經開始穿鞋了，沈魏琛心中無奈，但也只好由著顧子宸去了，便靜靜站在營帳旁邊等候著，誰讓現在的顧子宸又擺開皇帝架子了呢？沒人反抗得了他的命令。

    等到顧子宸收拾完了，和沈魏琛一起出門的時候，恰好聽到了響徹整個軍營的敲鑼聲，鏗鏘而短促，重複了三次，催促著將士們立刻起床。

    臨近破曉的夜中，乃是一日中寒意最甚之時。選擇這個最艱苦的時候晨練，正是爲了讓軍隊的耐力和實力能夠得到充分的鍛鍊，以應對日後瞬息萬變的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