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魏琛的淚水怎麼止也止不住，如同堤壩崩潰般來勢洶洶。儘管情緒已經完全崩潰，沈魏琛還是倔強地帶著濃濃鼻音反駁道：“你、胡說……我怎麼可能……嗚嗚……”

    沈魏琛完全說不下去，一張開嘴就忍不住溢位哭聲來。自十二年前沈府被抄家後，沈魏琛就再沒有允許自己落一顆淚。此刻的他，像是在發泄自己十二年來歷盡千辛萬苦、嚐遍人生百態的委屈和不甘，就像個被欺負狠了的小獸一般，惹人發憐。

    顧子宸低頭，輕輕吻他的眼瞼安撫他，鹹而微苦的眼淚入了口，讓他更加心疼懷裏的人。為何不能早些遇見他，要是能早些把他攬到懷裏好好保護起來，又怎麼會讓他受這麼多的苦？

    都說“人”這種東西奇怪的很。無人陪你時，再大的苦再痛的傷，無論如何也能咬著牙沉默捱下來；有人陪你安慰你時，哪怕在土坑裏摔了個膠，也能撲在那人懷裏委屈撒嬌個半天。

    現在的沈魏琛，不正是如此嗎？

    顧子宸越是輕拍他背安慰他，他哭的便越兇。顧子宸也早就不再壓著他了，而是側臥著將自己的寶貝抱在懷裏，動作輕柔地不停吻他面頰安慰他。他頗是無奈，自己剛纔是碰著這個小祖宗的哪根弦了，把他惹哭了不說，居然停不下來了！

    顧子宸當然不懂現在沈魏琛複雜的心情。剛纔如同雪崩一樣的情緒變化來的是有原因的，只因他突然明白了“復仇”一事對他真正的意義。

    十二年了，他把這個目標當做自己的人生信條，揉入四肢百骸，靈魂血肉，彷彿自己就是爲了復仇而活。正是因此，他強迫自己放棄了所有無所謂的人間享樂，一切行為都朝著目標而去，入兵營、入皇室都是如此。

    然而他剛剛突然發現，原來他真正的自我，實際上已經被放逐了。沈魏琛，十二年來，其實不是沈魏琛，而是“復仇”的傀儡……

    他早就知曉自己已經對顧子宸動心，卻一直在自己催眠自己，告訴自己一切都是錯覺。剛纔，是顧子宸一語點醒夢中人，讓他眼前矇蔽自己的黑布猛然被撕掉！

    “阿琛……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看見你哭，我心裏也跟著疼……”

    “你不知道，我有多愛你……因為我自己也不知道……”

    “沒有你的兩年，我幾乎度日如年，起初根本無法靜下心來處理朝政，後來，我只有每日從醒來就開始批閱奏摺，直到晚上把自己累得動彈不得纔去入睡，只有這樣，我才能不去想你念你，不再被相思之苦煎熬。我堅信著你還未死，還在這天下的某個角落頑強生存著，苦苦等著你回來找我……”

    “直到‘申秋’出現了……你知道，當我看見你的臉的時候，我有多激動嗎？當我漸漸深信‘申秋’就是‘沈魏琛’的時候，我心裏又是高興，又是難過。”

    “難過的是，申秋，原來也是恨著我的；高興的是，我最愛的人，回來了……”

    “我……再也不會放開你了，阿琛，我愛你……哪怕你恨不得我死，我也依舊如痴如狂地愛著你……”

    “今天我真的……很高興很高興，因為我知道我不是一廂情願，我放在心尖上的寶貝，心裏也有我……”

    ……

    沈魏琛聽著顧子宸如同自言自語一般的低低傾訴，心中酸澀不已。他的深情，其實不必言說，沈魏琛很久之前，早就看得明白了。

    他趴在顧子宸的懷裏，能夠清晰地感受到顧子宸隔著皮肉的有力心跳。

    這顆心，裡面滿滿都是他沈魏琛一人……

    沈魏琛突然伸手攬住了顧子宸的脖子，仰頭不管不顧地堵住了顧子宸還在嘟囔的嘴。顧子宸驚喜萬分，扶住沈魏琛的後腦勺，加深了這個吻。

    沈魏琛再次被吻得暈頭轉向，也沒注意到顧子宸的手已經開始不老實地四處亂摸。當顧子宸拿過不久前被隨意扔在床頭的小瓶藥膏時，沈魏琛才倏然明白即將要發生什麼，他不由得又開始掙扎，想要從顧子宸的臂膀中逃出。

    顧子宸按住他，臉上的笑容高深莫測，透著那麼一股子壞意：“阿琛，別害怕，我不會讓你疼的。”

    沈魏琛又象徵性地掙動了幾下，便緊張地閉上眼睛，難為情地不再說話了。

    顧子宸看他緊皺眉頭、渾身僵硬的可愛模樣，忍不住低頭在他唇上“啾”地吻了一口。自己喜歡的人，真是讓人越看越愛，什麼樣子都能可愛得你心肝發顫。

    “別、別弄得太過分了……”

    顧子宸低低一笑：“遵命。”

    ……

    事實證明，男人在那種時候說出的話，都是放屁。

    沈魏琛悠悠轉醒時，天色已經開始破曉了。

    他很自然地想坐起身來，卻一下子牽動了某難以啟齒處的的劇痛，渾身如同散了架一般，不僅痠痛難忍，而且使不上一點力氣。

    身上怎麼會這麼痛……？

    沈魏琛迷迷糊糊地想，當他目光掃到狼藉的床鋪以及身邊熟睡的顧子宸時，立刻想起了

    昨天發生過什麼！

    他的意識瞬間被嚇得清醒了，一臉震驚地看著自己一絲不掛的身體，上面還佈滿了青青紫紫的吻痕，提醒著他昨夜是多麼瘋狂而荒唐的一個晚上。

    他沈魏琛，不僅沒有按照昨天的計劃給顧子宸下好套，甚至沒有在顧子宸無力反抗的時候殺掉他，居然還真的把自己搭進去了！

    自己怎麼都做了這麼多荒唐事！

    沈魏琛恨恨地一拳錘在床柱上，整個床都輕晃了一下，他趕緊收回手來去看顧子宸。

    幸好，顧子宸並沒醒。

    沈魏琛看著顧子宸毫無防備的安靜睡顏，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自己到底這是怎麼了？難道真的愛上了自己的殺父仇人？！

    雖然昨夜之事是因為情迷意亂，但若是現在讓他抽刀捅顧子宸一刀，他發現自己居然也下不了手！

    沈魏琛嘆息一聲，伸腿下床。他決定還是先偷偷溜走，找個地方好好理清自己的心緒。

    “去哪兒？”

    沈魏琛回首，發現顧子宸早就醒了，此時正懶懶地靠在床邊，眼睛直直望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