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這樣想過。”刀鋒微笑搖頭。

    主持人及時結束這個話題，換了個坐姿：“你的身份是大家關注的焦點，雖然說血域現在與泉下沒有任何交集，我們也知道脈原某位‘神明’將整個血域都壓制在了未知的地方。你有沒有想過，作為混血的你，將來要何去何從？”

    “我會留在泉下，為血域和棄原的未來貢獻自己的力量。”

    “但是血域現在是完全封印起來了，你回不去，你家鄉的人也出不來，血域和泉下的未來在何方呢？”

    “我，算是未來嗎？”刀鋒順口問道，“而且我覺得，泉下才是我的家鄉，我從來沒有去過血域。”

    臺下的人對這個回答很滿意，感慨聲此起彼伏。

    主持人笑容可掬地點著頭：“你的志向很遠大呀，我很期待你將來的成就。可是還有一個問題，我們也都學了歷史，勢人的先祖是人類和血族的混血。你正好就是血族和人類的混血，你有沒有懷疑過自己其實應該歸屬於勢人的範圍？”

    刀鋒搖頭：“沒有想過。”

    “這個問題你可以想想了。”

    “我覺得我更像人類吧？”

    “實話說你更像勢人不對嗎？擁有異能，但是又有人類的外表。刀鋒，你可以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不必非要討好泉下的。”

    “我不是討好泉下，我是真的覺得，泉下才是養育我的地方。無論我是什麼樣的血統，對我來說養育之恩都大於冷冰冰的歸類吧。”

    主持人帶頭給他鼓掌，刀鋒不好意思地笑了。

    然而臺下的掌聲平息之後，主持人的掌聲還在繼續，一拍一拍逐漸開始改變了現場的氛圍，刀鋒以為自己說錯了話，臉上不禁變了顏色。主持人完美得有距離感的笑容還掛在臉上，他意味深長地看著刀鋒：“刀鋒，你可能不知道，我不只是個主持人，這臺節目全權是我負責。”

    刀鋒不知道他這回又是什麼意思。

    “我能不知道你有臺本嗎？我也有臺本。”主持人打了個響指，後臺一轉，鏡頭就轉過去正對著臺詞提示。“你不用怕，”主持人和藹可親的小鬍子翹了翹，“我們的節目就是要真實，真實到就像私下在你最信任的人面前一樣，沒有空話套話，就是心裏面的真實想法和你真實的感受。”

    刀鋒眼睜睜看著臺詞停止滾動，他現在似乎只能相信這個陌生人所說的。

    “我用我的人格向你擔保，你現在是自由的。你大膽地說出來，螢幕前幾百萬的人在看著你，群眾的視線在保護著你。”主持人義正言辭，“如果你還是要說剛纔說的一切都是真的，我們依舊會相信你，但是如果你內心有任何一點疑惑，或者你之前確實有所隱瞞，你完全可以對著我們的鏡頭說出真相。”

    刀鋒無法再保持微笑，他惶恐地望著臺下的觀眾，每個人也都緊張地回望著他。刀鋒轉頭看著主持人，這個精緻而親切的大叔突然變得有些嚴厲，刀鋒的手心攥出了汗。

    他終於再次笑出來，在參加節目時一貫的標準笑容，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稍微側著一點角度，故意展示出那兩顆代表他是“血族”的小尖牙。

    突然他把手伸進嘴裏掰了一下，對著鏡頭攤開手掌，那兩顆小牙齒居然被他掰了下來，而他重新齜著牙齒，那兩顆牙和普通的人類的牙齒沒有任何區別。

    “假的，我根本沒長血族的牙，我確實有異能，但是我一點都沒覺得我像血族。”刀鋒把假牙往桌子上一扣，“我爸也沒有尖牙，他的耳朵也不是尖的，他也不吸血。我一直以為他是人類，你們怎麼證明他是血族親王的？”

    主持人默不作聲。

    “還有，我不能忍受這種實驗了，那根本就是單方面慘絕人寰的屠殺啊！我就是小白鼠兼職劊子手，根本就不是什麼想解約就解約，我被他們控制了！他們那些犯人有的都不是死刑了，還是爲了每一期的人數添補上來！”刀鋒站起來走向觀眾，“我後面幾期就躲在角落裏，你們看到了嗎？你們看到了嗎……我不想再殺人了，但是他們在整個房間都佈置了電網，我不去他們就用刑，生化武器，毒蟲，奈米機器人，什麼都有……我的強化已經不能阻止他們往我體內注射新的藥劑了，他們根本不是想發展什麼新技術，他們只是想發明出更可怕的武器！他們的目的就是想實驗血族或者勢人的極限在哪裏！”他越說越激動，突然一步絆倒跪在了臺上，臺下卻靜悄悄沒有聲音，但他絲毫沒有注意到，仍在竭力訴說著。

    “直播什麼的都是假的！這就是一場接一場直到把我們都折磨死的活體實驗！我不是自願申請參與實驗的，是他們……他們拘禁了我爸爸，他們說這都是走個形式只要我配合就會把我爸爸放出來！但是都是假的，我進去以後就再也沒見過我爸媽了！”刀鋒喊完回頭望著主持人，彷彿這是他最後的一線希望，他慌忙爬起來面向對方。對方見他走來便從座位上起身，神色不安地和他保持著距離。

    “叔叔……求求你救我出去，求求你們救救我爸爸……”刀鋒走了兩步發現他在躲，忽然絕望地停下來愣了兩秒，改口道，“就算……就算不救我，也拜託讓《極限測試》停播吧！這種節目不應該再繼續下去了啊！！”

    “叔叔！”他又向前邁了一步，可是剎那間主持人在他視線中消失了，刀鋒震驚得忘了哭喊。他突然明白了什麼，扭頭去看觀眾席，剛纔還人滿為患的演播廳中此刻空無一人，熱烈的燈光和冰冷的空席像一記棒槌落在他的頭頂，把他打得清醒了。

    “……直播？這不是直播……不只不是直播，甚至連現場觀眾都是假的！你們……”刀鋒正喊著突然身體一震，話音被胸腔內恐怖的噎聲終止。在他背後，手指一般粗的金屬探針深深打入身體，他像個帶發條的玩具一樣僵硬地跪在了地上。

    演播大廳的燈光熄滅，等候在一旁的機器人在一切聲響都消失後，上臺將他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