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偶遇
梁小飛有意地勒緊了馬韁,好讓自己的馬兒在經過這顆老樹時放慢些步子,她想看一看這個在冰天雪地裏遙望著遠方的藏族姑娘。
那藏族姑娘穿著一身厚實的羊皮藏袍,由於長期生活在高海拔的地區,她的臉上泛着兩圈濃濃的高原紅,配著她一頭細密烏黑的藏辮,在這冰雪之中看起來格外美麗。
梁小飛看著這個藏族姑娘,那個藏族姑娘也在看著她。
不等梁小飛說話,那藏族姑娘竟先開口道:“扎西德勒,你們是從川西來的?”
她已經從梁小飛的衣著上看出了她並不是藏區的人。
梁小飛點了點頭。
那藏族姑娘又問道:“那你們要回川西去?”
梁小飛勒住馬,又點了點頭。
她旋即又問道:“這麼冷的天,你在這裏做什麼?”
藏族姑娘似乎有些害羞,道:“我在等一個人…”
梁小飛也是女人,她當然看出了這藏族姑娘的心事,便又說道:“這裏已經大雪封山,恐怕除了我這樣的人,暫時不會有人再從這裏經過了。”
藏族姑娘笑了笑,道:“這個我知道,只是我每天都來這裏等他,已經習慣了。”
梁小飛道:“你打算等他到什麼時候?”
藏族姑娘道:“當然要等到他回來為止。”
梁小飛又道:“你知道他一定會回來?”
藏族姑娘想都沒想:“當然!”
如此痴情專一的女子已實在不多見了,梁小飛忍不住問道:“那他是做什麼的?或許我可以幫你帶個話,讓他知道你在辛苦的等他,好叫他早些回來。”
藏族姑娘聽了梁小飛的話,立刻便笑了,她的笑實在是太純淨了,純淨得就像是高山上的湖泊,就像是皚皚的雪山。
她很快便描述起來:“他也是我們藏族人,他是跟著馬幫到川西去換茶葉的,他的個子很高也很瘦,他…對了,他的身上帶著一把銀色的藏刀,那種藏刀在你們川西很少見到的,你一定一眼就可以認出他。”
馬幫!藏刀!?
梁小飛的心突然“咯噔”的一下,他似乎真的就認識這麼一個人。
她沉默著,她思索著。
那藏族姑娘抬頭看了看梁小飛,問道:“怎麼了?難道你見過他麼?”
梁小飛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又問道:“他叫什麼名字?”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確認。
那藏族姑娘道:“哦,真是不好意思,我都忘記告訴你了,他叫嘉央秋措。”
梁小飛怔住。
藏族姑娘看著梁小飛奇怪的表情,又問道:“你…你見過他沒有?”
梁小飛淡淡道:“沒有。”
藏族姑娘顯得有些失落,但還是說道:“沒關係的,還是謝謝你能這麼好心。”
梁小飛勉強擠出一個微笑,道:“我若見著他,一定會告訴他。”
藏族姑娘笑著點頭,嘴裏還在說著:“謝謝你,佛主會保佑你一路平安,扎西德勒!”
梁小飛正要走,又扭頭問了一句:“你叫什麼名字?”
藏族姑娘微笑著道:“我叫央金瓊雪!”
她總是笑著跟人說話,她笑得很純淨,因為她的心本就無比的純潔。
梁小飛已走遠,她一言不發;胯下黑馬狂奔著,似乎是在宣洩。
樂正瀮緊跟著梁小飛狂奔,他也是一言不發。
他已不必多說什麼,更不必多問什麼,因為在梁小飛說她不認識嘉央秋措的那一剎那,樂正瀮已明白梁小飛不惜生命要救的人是誰了。
……
燈,昏燈。
昏燈飄搖,光線微弱,此刻的嘉央秋措豈非也正像這昏燈一樣?
嘉央秋措正躺在床上,他的臉已經慘白得像是一張白紙,他的呼吸也已微弱得接近沒有。
趙斯文靠在椅子上,閉著眼,皺著眉,他不知道嘉央秋措還能否撐過今晚,他後悔自己把話說得太滿了些,因為嘉央秋措若是死了,自己也一定不會活得太久了…
他不怕死,但是他絕不想死。
不想死的人想到死總會有一絲害怕的,人害怕當然就會顫抖,不過趙斯文似乎顫抖得並不厲害。
因為這原本陰冷潮溼的屋子,此刻已經生起了爐火。
再陰冷潮溼的屋子,只要有女人的存在總會變得暖和的。
就算是一個屋子裏有一群男人也遠比不上有一個女人要暖和。
因為她們會生火,她們不光會生起爐火,還會燃氣男人內心的火。
有火的地方當然就會暖和的。
柴“噼裡啪啦”地響,爐火燒的正旺,火上熬著半鍋雞湯。
劉星雨正小心翼翼地用一個小勺子將雞湯舀到一個碗裡,她用嘴嚐了嚐,雞湯的味道似乎不錯,她相信這樣的燙能讓嘉央秋措撐得更久一些。
無論如何,這是她目前所能做的一切,她做了她所能做的一切。
她一天一夜都沒有閤眼,因為雞湯實在是太難喂到嘉央秋措的嘴裏了,即使是喂進去也會再流出來,可她還是一勺一勺地喂。
她爲了讓嘉央秋措能多喝一點,便不停地喂,將雞湯熱了一遍又一遍。
她舀了一勺燙,好不容易送進了嘉央秋措的嘴裏,可是那雞湯卻又順著嘉央秋措的嘴角流了出來,她用布子擦乾淨嘉央秋措的嘴角,然後又舀了一勺雞湯…
趙斯文忽然問道:“你是峨眉派的人?”
劉星雨點了點頭。
趙斯文搖了搖頭,道:“我真沒想到你竟然能把那舍利子帶出來。”
劉星雨沉默,因為她也想不到,這一切簡直就像是做了一個夢一樣。
趙斯文想了想又說道:“我不明白你為什麼甘願為他做這些事。”
劉星雨輕聲道:“他救了我。”
趙斯文道:“這雖然算得上是個理由,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這樣做的後果?”
劉星雨何嘗沒有想到過,她知道自己現在已經算不上是峨眉的弟子了,而且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因為峨眉山上的人,自己曾經的師姐師妹或許已經恨她入骨!
她停下手中的勺子,淡淡道:“我只希望他能醒過來,只要他能醒過來,讓我做什麼我都願意。”
對於劉星雨來說,趙斯文絕對是一個陌生人,可是有時候對陌生人卻偏偏說得是最真心的話。
劉星雨此刻說得就是最真心的話。
趙斯文不理解,他當然不會理解,不過此刻他倒是一個很好的傾聽者。
窗外,墨藍而沉重的天幕正徐徐褪去,晨曦喚醒了遠方沉睡著的山巒和草原。
雄雞尚未報曉,客棧的院子裡便已傳來了一聲健馬的長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