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天葬
貢布扎西的思緒似已回到二十年前,那時候的他已是馬幫的一員。
如今他依稀記得自己和同村的兄弟從藏區趕了騾馬,承載著全村人的希望入川西,換川茶。
而川藏之間的茶馬古道道路險峻,食物匱乏不說,連氣候也是令人十分難受的,在趕馬人之間流傳著一句俗語:正二三,雪封山;四五六,淋得哭;七八九,稍好走;十冬臘,學狗爬。
那個年月,有人或者馬匹失足跌落山崖的事情實在是太平常不過了。
那年九月同樣天降大雪,貢布扎西的馬幫被困在爐城(今康定)修整,在這期間他剛好目睹了一場驚天動地的武林爭鬥,現在想來任然令他心有餘悸。
只聽他緩緩道:“長生觀音既然重出江湖,那她將樂山派滅門也不足為奇。”
他接過四郎刀登遞過來的酥油茶,在碗邊嘬了一口接著說道:“自古以來,江湖正派與魔教之間一直都爭鬥不休,長生觀音既然身為魔教教主,那麼她令自己的手下將樂山派滅門也只不過是在剷除異己罷了,只不過他們的手段一向都十分殘忍毒辣。”
四郎刀登恨恨道:“簡直是令人髮指!”
貢布扎西嘆息道:“恐怕這也只能算得上是一個開始。”
四郎刀登吃驚道:“殺了這麼多人才只能算是開始?那…那她還要幹什麼?”
貢布扎西道:“既然殺戒已開,她就絕不會就此收手,我擔心整個川西武林都將要迎來一場浩劫!”
四郎刀登終於意識到事情的可怕程度,他圓睜著眼睛,已驚得說不出話來。
又是一片死寂過後,四郎刀登纔想起馬鍋頭剛剛說自己還有一件怎麼也想不通的事情,他又問道:“馬鍋頭,你剛纔所說的想不通的事情又是什麼呢?”
貢布扎西放下手中的茶碗,沉吟著道:“我想不通的是這長生觀音明明在二十年前就已經死了,川西魔教也被一網打盡,這次怎麼又會突然出現呢?”
四郎刀登道:“長生觀音在二十年前就已經死了?是誰殺死了她?”
貢布扎西思索著,緩緩說道:“二十年前我跟著馬幫途徑爐城時也跟我們這次一樣遇到了大雪,馬幫只得停在那裏修整,就在那個時候我剛巧目睹了峨眉三位師太圍攻長生觀音的那一場驚天動地的決戰!”
四郎刀登聽到貢布扎西的經歷竟不覺有些神往,他說道:“既然是峨眉的三位師太親自出馬,那長生觀音一定要敗了。”
貢布扎西卻道:“川西峨眉武學另闢蹊徑,獨樹一幟,江湖威望絕不亞於中原的少林、武當,而當時峨眉輕竹師太、輕羽師太、輕塵師太也全都正值武學巔峰,可是即便如此也只能勉強與那長生觀音打個平手。”
四郎刀登嘆道:“這長生觀音果真很難對付。”
貢布扎西點頭道:“嗯,可是那長生觀音最終還是敗了。”
四郎刀登的身子坐得更直,他追問道:“三位師太是用什麼法子擊敗那長生觀音的?”
貢布扎西道:“真正給長生觀音致命一擊卻不是那三位師太中的任何一位。”
四郎刀登道:“不是三位師太?那還會有誰呢?”
貢布扎西接著道:“那日我一直躲在巨石之下,遠遠地觀望,在那長生觀音與三位師太鬥得正酣之際,卻有一位青袍道人忽然從一側殺出,往那長生觀音的後心上狠狠地刺了一劍。”
他接著道:“當時長生觀音的全部精力都集中在了那三位師太的身上,哪裏能夠想到還有人會突施暗算,再加上那青袍道人的劍法既快且勁,著實了得,這一劍刺下便使得長生觀音元氣大傷。”
四郎刀登道:“那青袍道人又是誰?”
貢布扎西道:“我後來才知道,那青袍道人竟是青城派的掌門人勁鬆道人。”
四郎刀登道:“青城派也是川西的名門正派,那勁鬆道人身為一派的掌門人怎麼能暗施冷箭呢?”
貢布扎西卻道:“話也不可以這樣說,畢竟那長生觀音為害武林已久,勁鬆道人總算是為武林除去一害。”
他沉吟片刻,接著道:“不過,峨眉的三位師太也覺得勁鬆道人的做法有失大派掌門風範,自此以後峨眉、青城兩派的確是越走越遠。”
四郎刀登道:“那後來呢?”
貢布扎西道:“長生觀音捱了這一劍之後元氣大傷,便索性放棄了抵抗。”
四郎刀登道:“勁鬆道人將她殺了?”
貢布扎西道:“並沒有,長生觀音知道自己必死無疑,便在臨死前向三位師太和勁鬆道人提出了一個請求。”
四郎刀登道:“什麼請求?”
貢布扎西道:“長生觀音相信地獄輪迴,她害怕自己死後會被打入十八層地獄,便請求三位師太能網開一面將她天葬。”
四郎刀登道:“天葬?”
貢布扎西點頭道:“三位師太慈悲為懷,還是答應了長生觀音的請求,不過她們確並不熟悉天葬。”
四郎刀登道:“只有我們藏區纔有天葬師。”
貢布扎西道:“所以,在長生觀音死後,三位師太便命人將長生觀音的屍體送到了色達,準備在那裏將她天葬,以後的事情我便不知道了。”
四郎刀登道:“這麼說的話,長生觀音看來真的是死了。”
貢布扎西卻搖頭道:“照今日的情況來看,長生觀音或許根本沒有死,她很可能還活著。”
四郎刀登道:“她還活著?被送去天葬的人是絕不可能活著的,這絕不可能。”
貢布扎西沉默,他的確不知道長生觀音是否真的還活著,可是如果她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經死了,那如今用錢買命的魔教殺手又是受何人指使呢?
可是,無論如何他今晚說得已經足夠多,他也不願再說下去。
他已將燈火吹熄,道:“明日早些把馬賣掉,我們趕快離開這裏…再也不要回來。”
夜色如墨。
鼾聲在陰冷潮溼的屋子裏此起彼伏,貢布扎西卻久久不能入睡。
因為他的心裏還藏著一件更可怕的事情沒有對弟兄們說,那就是任何看到魔教屠殺現場的人都會離奇地死去。
他寧願獨自承受這死亡的恐懼!
貢布扎西的心已被死亡的恐懼所籠罩,他將身子蜷縮在黑暗裡,儘量不使自己因為恐懼而顫抖起來。
他的眼睛從未合上,不時地向窗外望去,他似乎是在等待著什麼,可是他究竟在等待什麼呢?
是在等待著天明?還是等待著死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