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鶴道人一愣，然後說道，“鬼只是陰氣所聚，帶著人死之前的執念。他們之中也是修為有高有低，但大多數都不成氣候。”

    “哎呀？你還知道不少關於鬼的事兒呢。”張大膽咬了一口肉，吧唧吧唧嚼著。

    “打醮作法，驅邪除鬼，這些都是道士的吃飯本事。”白鶴道人自嘲地一笑，“只可惜，這影魔到底是什麼東西，我都看不見。更談不上作法降伏於它了。”

    “唉，你說，那些人在這裏就這麼平白無故地死了，肯定心存怨念呀。如果他們陰魂不散，是不是也能變成厲鬼，去找那影魔算賬？”張大膽突發奇想，“沒準兒啊，現在那些鬼就在林子裡掐著影魔的脖子報仇呢。大夥兒也不必太擔心了，明天太陽一出來，順順利利地趕到率州，該喫喫該喝喝。”

    雖然明知道張大膽說的都是摸不著看不見的瞎話，但所有的人現在已經如同落水馬上溺斃的人，全都寧可相信他說的是真的。

    張大膽吃飽了，靠著雄牛的腿躺下，呼呼睡去。

    雄牛瞪著眼睛，把每個人都看了一圈，然後也是盯著火堆。“我答應了牛老大，把你們帶出來。結果，太平隊現在只剩下兩個人……”

    “牛哥，還有我吶！”張大膽一骨碌爬了起來。

    “不管怎麼樣，我一定把那個影魔揪出來，把它碎屍萬段，挫骨揚灰。”雄牛沒看這個活寶，把話說完，就靜靜地坐在那裏。

    東方泛起青白的顏色，天空又亮了起來。一夜沒睡的人們就這麼一直靜靜地坐著。

    雄牛招呼了兩聲，誰也沒有動地方。

    “你們想坐在這裏等死嗎？看看你們自己的樣子，如喪考妣，跟死了也沒什麼兩樣了吧。”

    雄牛不管怎麼呼喝，這些人還是完全聽不見一樣，一動不動。

    “各位！”張大膽揉著眼睛拖拉著步子走到人們近前，“覺可以不睡，飯可以不吃，但水不能不喝呀。現在誰不渴的請舉手告訴我一聲？”

    人們沒有站起來的，也沒有舉手的，但卻有人無意識地伸出了舌頭，舔了舔乾燥起皮的嘴唇。

    連續趕路了幾天，帶著的水早就喝光了。

    “你們看看這河道，大片的清水都流到下游去啦。我剛纔睡覺的時候，都聽見水流嘩啦啦響的聲音了。”張大膽望著河道下方的方向，“就在前邊不遠的地方，大片清澈的山泉水等著我們吶。一腦袋扎進去，咕咚咕咚喝個痛快，多好呀！”

    在他生動形象的話語面前，更多的人舔起嘴唇，還有人吞嚥起口水來。

    “走吧，你們連死都不怕了，還怕走上這麼十幾步路？”張大膽第一個邁出了步子，“在這坐著能等來什麼？走啦，喝水去嘍！”

    雄牛萬萬想不到，這個憊懶的胖子，在關鍵時刻竟然比自己有號召力。所有的人都站了起來，跟著張大膽往河道的下游走去。

    “想喝水，就說明還有慾望。有慾望，就不會輕易去死。”張大膽每邁出一步，肥嘟嘟的臉蛋都顫顫悠悠，“去他瑪的影魔，他要是敢站出來，我第一個把他給烤了吃。哼，我要是沾鹹鹽了就算我輸。”

    果然，走出沒有多遠，就看到了一處河流橫在面前。

    張大膽說的話應驗了。

    人們撲在河邊，咕嘟咕嘟灌了一肚子的水，又癱坐在原地，一動不動。

    “各位，我說得怎麼樣吧？我騙你們沒有？”張大膽這下可算是露了臉了，一副志得意滿的樣子，“告訴你們，我大膽哥是有見識的！”

    別說，還真有人把腦袋轉過去，聽他說話了。

    張大膽轉過頭去，衝着雄牛擠了擠眼，悄聲說道，“我得一直鼓動著他們，讓他們乾點兒事，不能閒下來。”

    他指著河水對岸，“看見沒有，那一大片是什麼？”

    “蘆葦蕩唄。”有人有氣無力地接了一句。

    秋季到來，蘆葦大片地已經由綠轉黃，在微風中刷啦啦地輕響著。

    “錯啦！”張大膽兩手背後，挺著肚子說道，“那是咱們的大救星！”

    老實的完顏函普都聽不下去了，對著這個自我無限膨脹的張大膽扯了扯衣襟，“老張，一大片蘆葦怎麼就成了救星了？”

    “嗨，這就是我比你們更有智慧的地方了。”張大膽神秘地笑了，陽光把他油嘟嘟的臉塗上了一層聖潔的光輝，“這蘆葦看著不起眼，卻是最好的預警訊號。”

    雄牛本來只是有一句沒一句地聽他瞎掰，聽他說道這裏，突然也瞪大了眼睛。

    沒錯。

    這個胖子說的沒錯。

    這剩下的幾個人，可能真會被這片蘆葦救下一條命。

    “葦子一根連著一根，密密實實，人根本無法悄無聲息地鑽進去。鬼怪妖魔也是一樣。”雄牛說道，“我們只要身處葦叢之中，周圍全是這種天然的警衛。只要有什麼異象，我們肯定會知道。”

    “是呀是呀，再也不用提心吊膽地坐著不動啦。”張大膽說道。

    “而且，這葦叢就是天然的牆壁，夜裏在中間點起火光，四周也映照得一清二楚。我們之間有什麼動向，也完全能夠互相看得清清楚楚。”雄牛說道。

    “沒錯沒錯。這下好啦，不管是防著外面，還是盯著自己人，都方便許多。”

    聽著這兩個人一唱一和，那些人的眼睛也都活泛了起來。有了真正的生路，根本不用額外催促，全都主動地趟著河水，往對岸走去。

    “剩下的事情，就不用說啦。”張大膽捏了捏自己的肚子，“你看吧，都在這裏了。按照我……嗯，還有雄牛老大，咱們倆的法子，所有人規規矩矩地呆在這裏，平平安安。”

    王正皺起眉頭，打量著每一個人。但腦子裏卻在疾速運轉，自己來到這個世界以後知道的資訊，全都如同暴風之中的雜物一樣在互相撞擊。

    面目驚恐，離奇自殺。

    這與之前率州城裏的鐵箱事件中死去的人們的狀況幾乎一模一樣。

    “多謝。”白初晴難得地衝著張大膽露出了和善的笑容。“你之前勸我先走，就是不想我被那影魔害死吧。”接著，她對雄牛也點頭致謝，“但我是不會走的。”

    “影魔……”王正冷笑一聲，“我倒要見識見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