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殿很小，勉強容納十幾個人站在裡面，就已經很擁擠了。正中一座泥塑的坐像，塑像之人手藝一般，但也能看出來，神像身形高大，身子精瘦，只剩下一副骨架撐著，但面目極為威嚴，濃眉大眼，鼻直口闊。

    此人一身正氣，手裏扶著一根粗大的鐵棍，端坐正中，虎虎生威。

    神像上頭，高懸一塊木牌，上書三個大字，“牛王爺”。

    “牛王爺……這名字倒是威風得緊！”雄牛哈哈大笑，緊接著，他笑得幾乎上不來氣了，乾脆彎下腰去，“……牛……牛老大，你坐著真是威風，看來，這慶州的老百姓還沒有把你忘掉啊。”

    “昔日太平隊在這裏，窮得連自己都養不活，只是靠著牛老大一個人支撐，纔算能攬下來點看家護院的營生，能做的事情其實很有限。當時的富戶都指望著黑刀門，花大錢求他們保平安，對太平隊的指望病不多。要說，窮老百姓人家，能夠籌得出這麼多錢，來給牛老大建造塑像，也算是極為不易。”

    正說話之間，卻見院門外小心地探進來一個花白的腦袋來。仔細看去，原來是剛纔往城裏走去的祖孫二人之中的老者。老者猶豫了一下，站在大門口，沒敢進來。

    “各位豪俠！”老爺子恭恭敬敬地拱手施禮，“小老兒是慶州城裏小小一介白丁，在此給各位見禮了。”

    這老者歲數不小了，走這麼遠折返回來，到底所圖何事？

    卻見他堆上笑臉，看著院子裡黑壓壓的一百來號人。直到雄牛走上前來，老者才繼續說道，“豪俠，請萬萬寬容，恕小老兒多嘴，有一事相求。”

    “吞吞吐吐，有什麼事情快快道來！”

    “是這樣，這處牛王廟，是城裏一些受過牛王爺恩惠的老百姓，自發籌錢建造的。燕子銜泥一般，極為不易。還請各位豪俠萬萬小心，不要毀損了神像，衝撞了牛王爺……”

    “老人家，我且問你。”雄牛一聽，這老者冒著被陌生人衝撞的風險，特意跑回來提醒眾人不要毀損了自己大哥的塑像，當下對他生出了好感，於是從一個人的揹包裡摸出十兩銀子和十幾張麥餅，一併遞了過去，“這牛王爺到底是何方神聖？”

    “豪俠折煞小老兒啦……”老人推辭了三次，這才訕訕地把東西收了起來，“想不到，你這豪俠，與那牛王爺一樣，古道熱腸。說起這牛王爺，本來是咱們慶州城裏的一位首領。昔日帶領著太平隊，護佑城裏百姓安定。後來據說，病倒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就過世了。”

    牛老大當時已經命不久矣，所有太平隊裡的人都知道，這些隊員有不少後來沒有隨他們北上，都留在了城裏，所以這事也不算什麼秘密。

    “只是萬萬沒有想到，後來，這牛老大，也就是牛王爺，又出現在這個世界上。他行蹤不定，有時候在深山之中，有時候突然就出現在市井之上。但是無論出現在哪裏，做的都是扶危濟困的好事。小老兒就是有一次行夜路，遇上了四條青狼截路。正要命喪當場的時候，牛王爺突然出現，一手一個，直接把那些野狼撕扯得開胸破肚。小老兒這才僥倖活了一條命。”

    “你確定真的是他？他不是已經去世了嗎？”雄牛顫聲說道。

    “唉，本來這世上長得相似的人很多，我也以為是哪個世外高人做出來的。誰知道，後來我聽說，就在那天夜裏，在慶州西山六十里之外的地方，還有人被山賊打劫，結果也遇上了牛王爺顯聖！把山賊打跑了，這纔算是活著回到了慶州。”

    “……事後一對照，就在這兩處間隔這麼遠的地方，出現的人相貌竟然一模一樣！太平隊有老隊員，聽我們一說，那人的音容笑貌和武藝手段，真真兒地就是那牛老大！”

    雄牛聽得一愣一愣的，牛老大當初北上路途病倒，是他親手埋葬的，絕對是不可能活著回來了。而且，就算是他沒有死，那也不可能同時出現在兩處這麼遠的地方。

    “從那以後，在慶州城這個地方，越來越多的人都見到過牛老大。他有時候會幫著行人推動車輛，有的時候趕跑野獸。但是，他從來不收取任何報酬，連一口東西都不會吃你的，只會停下來與你聊上幾句，無論是什麼，風土人情也好，家長裏短也好，你說什麼，他都愛聽。就好像這些話就是美味佳餚一樣，讓他聽了就感覺十分滿足。”老者說著，呵呵笑了，“你說，這麼一位了不起的神仙，咱們就算砸鍋賣鐵，也得籌錢給他老人家立上一座廟呀。”

    王正在一旁聽得津津有味，連連點頭拍手。雄牛雖然是半信半疑，但反正這些事情都是對自己大哥十分有利的，就算是傳言，他也希望越真越好。於是連連拍著胸口保證，絕對不會毀掉這座造福百姓的寺廟。

    這座廟的規模比起之前那玄易宗給自己宗主建設的生祠可要小上太多了，莫說容納一百個人，就算是十幾個人都擠得慌，於是所有人都回到了院子裡，升起了幾堆火，這纔算是安歇下來。

    “牛老大啊牛老大，你到底是怎麼弄的啊？”雄牛嘖嘖說道，不時地抓抓自己的腦袋，“送走你的時候，我可是親眼看見過，絕對不可能生還，更不可能出現那麼多呀。想來是這裏的百姓對你多有感恩，以訛傳訛罷了。”

    已經是人定時分，人們全都睏倦了，或者倚著院牆，或者直接躺在地上打盹。王正安頓綺麗絲睡下，自己正要就著火堆躺下，卻聽見院門傳來“噹噹噹”三聲敲響。

    “這人倒是懂規矩，看見火光，知道院子裡有人，知道先敲敲門。”雄牛哼唧了一聲，踢起來一個完顏部族的人，讓他去開門。

    門剛剛一開啟，雄牛一下子就把睡意都丟到了九霄雲外。他瞪大了一對銅鈴一般的眼睛，張口結舌，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