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缽寺已經不在了。”老和尚垂下眼簾。

    “啊？上次率州城被屠滅，也沒有人打這破廟的主意啊。”白初晴不解道。“難道是失火了？”

    “阿彌陀佛，水火無情，正是。”

    “這寺廟連香火都沒有一點，怎麼會失火？”王正說道。

    “唉，老衲本是陰身，白日從不現身。失火的時候正是白天，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得了，鬧了個糊塗。”白初晴兩手一攤，“失火多長時間了？”

    “不記得了，但總有幾個月了吧。”老和尚扳著手指頭想算個仔細，卻徒勞地搖搖頭，“銅缽寺沒了，我的記性也越來越差……”

    “他的陰身能夠一直存在不散，就是對於所信奉的佛像的堅定信念。寺廟沒了，這一身陰氣便沒有凝聚的理由了。現在消散的是修為，估計過不了幾天，整個人就沒了。”王正低聲說道。

    “老和尚，你沒想過重建銅缽寺嗎？”白初晴問道。

    “阿彌陀佛，老衲持具足戒，不捉銀錢的。況且，本來銅缽寺就沒什麼香火，也化不來那麼大的善緣。”老和尚說起寺廟的事情，倒是心心念念，“每日託缽，勉強化來一點東西，無論是什麼，起碼還讓我知道，自己是個僧人。”

    這老和尚是陰身，化來食物也無法享用。大概只是維持以往的習慣罷了。

    正說話之間，卻聽大門裏響起一聲高亢的喊聲，“貴客駕到，孫有良迎接來遲，實在是罪過罪過啊！”

    只見一個高大的漢子，黑色臉膛，濃眉大眼，一副豪爽的模樣。他穿著一身狐皮大氅，端得是華貴異常。

    此人昂首闊步，一步子邁出去就有兩三尺，身後報信的下人根本跟不上，只能一溜小跑。

    “哎呀，想不到，上門的二位竟然這樣年輕。真是年輕有為，前程不可限量啊！”孫有良爽朗地笑了幾聲，熱情地輕輕扶著王正的胳膊，“來來來，快快隨我去把酒言歡，共度這除夕良辰！”

    “呵呵，年輕有為嘛……”王正隨意地招呼了一聲，玩味地念著這四個字。一般江湖人和生意人，都不會用上這個詞來形容。唯一能夠用的上的，就只有官場的。

    他剛纔打量過孫家的門臉，只是尋常富貴人家的制式。但門釘數量和樑柱木料，都不是隻有官家才能用的品級。

    這個孫有良，應該本來就和龍州里的高家有過什麼約定，而且是關於做官的。

    “呵呵呵呵，前幾天，高大人還說，那去了率州的孫有良，也等得有些著急了吧？”王正輕鬆地笑道。

    “哎呀，豈止是著急，簡直是日思夜盼。”孫有良搓著兩手，“今天兩位來到這裏，可是帶來什麼好訊息了？”

    “呵呵，訊息自然是有……”王正沒有說明白，停了下來。

    “啊，是我糊塗！大老遠的貴客上門，趕快隨我飲上幾杯薄酒，暖暖身子！”

    “走吧大師，咱們一起進去歇息歇息。”王正抬手攙扶老和尚。

    孫有良一對眼睛閃爍，哈哈笑著主動攙扶起老僧的另外一隻胳膊，“這位高僧既然是一同來的，便是我家貴客！”

    老和尚口中連連拒絕，奈何身體太弱，根本掙扎不脫。孫有良一副豪爽的模樣，嘴上又不停地說著本地的有趣見識，不時地爽朗大笑，讓人生出幾分親近的心情。

    走進二進的院子，處處張燈結綵，一派祥和景象。堂屋之中早就支起了八仙桌，杯盤碟盞一應俱全。旁邊侍女下人流水般地穿梭，把色香味俱全的菜品端上桌子。

    “三位貴客，率州城方興未艾，百廢待興，實在找不到什麼珍饈佳味。這些山野菜品，只能讓幾位見笑啦。”孫有良指著桌子，客氣地說著。

    王正對孫有良的事情全憑對方的隻言片語和下人的話猜測而來，心裏知道說得越多，錯的越多。

    這孫有良看上去一副豪爽的模樣，但從下人嘴裏已經知道了他之前的所作所為，王正也不打算與他多有交往。只打算騙來一桌子飯菜，有個容身之所暫住一夜。這個除夕之夜，他只想爲了自己，爲了白初晴，好好地過上一過。

    “孫善人，我們一路奔波勞碌，實在勞累，帶來的訊息，等明日再與你詳細說起吧。”王正說著，便要讓他們退下，只留下三人歇息，“我就不打擾你們家人歡度除夕了。”

    “也好，既然如此，一會兒菜品上齊了，我就與下人們退去。”孫有良也是心思玲瓏的人，回頭喊來兩個僕人，低聲附耳吩咐了幾聲，然後繼續有一句沒一句地找著話茬，不至冷場。

    白初晴對這個傢伙沒有什麼好感，一看到他的臉就想起之前被他欺壓的老百姓，便別過臉去。

    上菜的人漸漸少了，桌子上也滿滿當當地堆上了各色熱騰騰的菜品。

    “呵呵，貴客，這位僧人應該吃素的吧。我已經剛纔吩咐了下人，特意準備了幾道羅漢素齋，稍後就好。”孫有良體貼地說道，“大師，我這裏沒有什麼太好的東西，冬筍和口蘑也買不到，實在委屈你了。畢竟邊遠小城，不如你們龍州那裏的寺廟。”

    “嗯。差不多了就下去吧。”白初晴隨口應了一聲，老和尚本來只是陰魂，根本不能吃人間的東西，只要有陰氣維繫就夠了。他倆知道銅缽寺已經焚燬，實在不忍心讓身體單薄的老僧一個人過年，便順便帶上了他過來。

    “二位上官，你們第一次來到這率州，可能還不知道吧。”孫有良又說起了舊事，“就在幾個月之前，這裏發生了一起奇怪的事。據當朝國師他們說，有一夥道人在這裏為非作歹，害死了滿城的人。按說這種事情不留活口，沒有人知道。幸虧國師他們修為高深……”

    “國師？”王正突然想起來，去寧州刺殺張大膽的道士，正是從龍州去的。能夠爲了渤海朝廷效力的玄宗高手，應該就是所謂的國師一夥人了。

    “哦？上官，您是從龍州來的，怎麼不知道國師嗎？”孫有良皺眉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