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轉檯處直接滾到了樓下，以一種十分粗俗的姿勢貼在了一樓樓梯口，腦袋除了一陣陣的疼痛還有天旋地轉的感覺，耳朵也有些耳鳴，整個人都變得神志不清了，全身上下不斷地向我發出疼痛的訊號，讓我寧願臥躺在地面都不願起身離開。

    我是多久沒有這麼狼狽過了啊。

    我輕揉著自己的耳朵，好讓它疼痛的感覺趕緊消失，但恍惚間我好像又聽見了那道如溪水般清澈純淨的聲音。

    我停下手上的動作，把耳朵豎起來聽，希望這只是我的幻覺。

    這，

    不是我的幻覺……

    “呃，同學，你沒事吧？”她純淨清澈的聲音更加清晰了，她絕對就站在我的身邊！

    我心中萬馬奔騰，我一直覺得相遇即是有緣，但為什麼我們要在這麼如此巧合的情況下遇見，更還是在我如此狼狽不堪的時候！

    我多麼希望這一次只是我做夢夢見的場景而已，我眼睛睜開夢便醒來，但腦袋不斷傳來的一陣陣疼痛卻時刻在提醒我——這是真實的。

    “沒事。”

    我趕緊說道，翻身過來雙手撐在地面上，抬起頭眼神迷糊地看向四周，尋找她的身影。

    我發現身邊站立著兩截白皙嫩膩的玉腿，那是她的腿嗎？我目光順著腿向上攀去，看到的不是記憶裡完美無瑕的容顏，而是一盞明亮刺眼的燈光。

    “阿嚏！”我沒忍住，打了個噴嚏，鼻涕沒繃住從鼻孔裡流了出來，劃成了兩條長長的米粉。

    這一刻，我想死的心都有了。

    我再也不敢向上看，把鼻子捂住低著頭，聲音悶悶道：“那個，你有紙巾嗎？”

    “有，你等等。”

    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她蹲下身，將手中的紙巾遞到我面前。

    此時我丟臉丟到家了，哪還敢去看她，腦袋都還處在發矇的境界，趕緊伸手出接過紙巾把鼻涕醒掉。

    擤掉鼻涕之後，我整個人也終於變得清醒點了，轉頭看向她，此時她依舊蹲著還未起身，接觸到我的目光，她眨了兩下眼，隨後嘴角輕輕划起一抹弧度。

    “你沒事吧？”

    再一次這麼近看見她，近距離觀賞她的容貌，我的心在這一刻幾乎停止了轉動，一切時間停下來，就連世間萬物都停止了轉動。

    如此完美無瑕的臉龐怎麼可能出現在人世間上，她簡直就像是天堂被派往人間聖潔光輝的天使，只是此時在我面前的她隱藏了身後的雪白翅膀。

    嘴角邊那淺淺的一點梨渦，彷彿可以治癒一切的笑容，都讓我忘掉了所有不快的一切……

    就是此時她那淺淺的笑，卻永遠定格在了我記憶的畫面裡，成爲了我幾十年來記憶裡，最為珍惜的部分之一。

    如果這是心動的感覺，那麼我心動了，怦然心動、小鹿亂撞；

    如果這是喜歡，那麼我喜歡上她了，一見鍾情、一往情深；

    如果這又是另一個深淵，那麼我已然跳了下去，一無所顧、飛蛾撲火。

    心動後便是如雨後春筍般不斷生長的自卑之情，我第一次在她面前感受到了自卑，而且還是如此強烈。

    我小心翼翼地摸了下額頭，問她道：“沒事，我額頭有腫起來嗎？”

    她又靠近了我一點，仔細地觀察後，她認真地說：“腫起來了。”

    “好吧。”現在額頭真是疼痛難耐，我連眉頭都不敢皺一下，應該是剛纔滾下來時不小心撞到了。

    “沒事，你以後就是金角大王了。”她安慰我道。

    “……”

    有這麼安慰人的嗎？聽到這句話後我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也不管自己手髒不髒，在她光滑潔白的額頭上輕輕彈了一下。

    “你幹嘛？”她嚇了一跳，趕緊站起來。

    我也跟著站了起來，走開幾步將身上塵土拍乾淨後，我認真地說：“這樣子你以後就是銀角大王了。”

    她在那邊罰站，被我噎得說不出話來，我注意到此時她只有一個人了，剛纔和她在一起的女同學已經不見，我問道：“你自己一個人嗎？和你在一起的同學呢？”

    “她回宿舍洗澡去了，我出來吃飯。”

    “這麼晚一個人吃晚飯嗎？真可憐。”我打趣道。

    “是呀。”她翻了個白眼，說：“那您願不願意跟我一起呢？你這不是還欠我一頓飯嘛。”

    我毫不猶豫地拒絕了，我感覺要是晚上真的跟她一起吃飯，那麼我們之間的故事便失去了繼續下去的理由了。

    “呃，我今天運氣不太好，不適合請你吃飯。下午纔剛掉進河裏去晚上又從樓梯滾下來了，要是請你吃飯的話指不定又出什麼么蛾子。”

    “好吧，那你好好整理一下自己，剛換好的一身衣服又變得髒兮兮了，姐姐我先去吃飯了，再見。”

    被我拒絕後的她也不惱，眯著眼睛笑了笑，揮手轉身，邁著輕盈的步伐離開了。

    “再見。”我揮手道別。

    等她的身影邁進一家麪館，真正消失在我視線裡的時候，我邁步正準備離開，可眼角的餘光又讓我瞥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黃鵬，這傢伙什麼時候在那邊的，我心中有些赧然，不會剛纔都被他看見了吧？

    他迅速跑到我面前，賊笑了兩聲，鬼鬼祟祟地問道：“嘿嘿，怎麼說？”

    我乾脆明瞭地說道：“我喜歡她。”

    說完這句話，我趕緊把他的嘴巴捂上，生怕他“喲”得太大聲，引起別人注意。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這句話是十分有道理的，作為一起住了一年的舍友，三個人的關係又是如此之好，我們之間的習慣早已互相傳染。

    兩人用眼神進行了交流之後我把手放了下來，說：

    “你先上去吃飯吧，我去宿舍拿酒，黃啟霖從阿根廷帶回來的，晚上不醉不歸。你行李箱在哪裏，我給你拿進去。”

    “有點厲害啊老施，剛開學就展示這個東西，我很看好你，好好加油！”

    他錘了一下我胸口，差點把我錘進醫務室，嘿嘿笑道：

    “我看你剛纔也摔得夠嗆，不過這真是一場完美的邂逅……嘖嘖，有點厲害……不談不談，我行李箱在522宿舍，書包裡面有那條港貨煙和雲南白藥，你可以抹一下，然後煙兩百二。”

    “好，待會微信給你。”

    “嗯，拜拜。”

    我在生活中的某些方面表現得極為不堪，

    比如說路痴、不懂坐公交車、體質差；

    但同時，我在一些方面也有著顯而易見的天賦，喝酒，便是其中之一。

    在初進大學的第一次聚會裏，我就用自己的一根手指頭給所有舍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那是在酒桌上，舍長正詢問大家酒量考慮買多少酒，當問到我時，我伸出了右手食指，微笑地看著大家，向大家正面展示了我的酒量。

    舍長不解，問道：“一瓶？”

    我輕輕搖頭，並未說話。

    “十瓶？”旁邊的黃鵬插嘴了，他看我瘦瘦的，篤定我喝不了多少，十瓶已經是很給面子了。

    我保持微笑，再次搖頭。

    “不會是一箱吧？”旁邊的宇輝情不自禁笑了下，有點不信地說道。

    我緩緩說道：“不，我是一直喝。”

    剎那，滿座皆驚。

    那晚，我們要了兩箱百威，我喝了一箱。

    眾人皆醉，唯我獨醒。

    那晚，我喝了一箱，沒醉。昨晚，我喝了半箱，爛醉如泥。

    我還是低估了發燒對我身體的影響，或許是啤酒加洋酒亂著喝身體扛不住……總之，當洋酒喝完，啤酒喝到第五瓶時頭就開始暈了，第八瓶後開始跑廁所，到後面的第十幾瓶時，我已經不知道我那會在幹嘛了。

    發燒，不僅讓我的戰鬥力大大銳減；喝酒，也讓我的發燒程度大大提升。

    發燒不喝酒，喝酒不發燒。

    這是我得出來的結論。

    一晚上的夢境恐怖如斯，自己彷彿像是無邊無際的大海里一艘孤苦伶仃的帆船，在風浪海嘯中搖搖欲墜，我掙扎著想從帆船裡逃出生天，面對的卻又是一波海浪無情地向我撲來，將我淹沒。

    淹沒在海里，下墜，不斷下墜，我的意志又從渾濁慢慢變得清晰，但是腦袋卻變得愈加沉重了，我費力地想著為什麼自己會在這邊，為什麼還淹不死我，為什麼又會是在海里。

    海里……我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一句話：

    北冥有魚，其名為鯤，以鯤化鵬，鵬之大，一鍋裝不下……

    對，鯤鵬，鵬鵬，黃鵬，我舍友。

    我醒過來了，睜開雙眼，身上所有的痛苦如大海退潮般又返回到我身上，腦袋像是被灌了兩斤鉛那樣沉重，我情不自禁痛呼一聲：

    “啊……”

    昨晚的記憶片段再零碎地歸來，外國的洋酒後勁極大，到後面我都忘記自己究竟是喝了多少了，只記得最後是三個人互相攙扶著回來，我好像還在路上放飛自我引吭高歌了？？

    還有，我回來宿舍好像又吐了兩三次，鵬鵬和黃啟霖他們比我更加不堪，好像一整晚都住在廁所裡。

    想到這裏，我驚出一身冷汗，意識都清醒了不少，黃啟霖吐在廁所裡，那我吐在哪裏？可別是吐到床上去了吧？

    我把頭探出來，整個人半坐起身，把自己的床位順帶下面桌子都觀察一遍之後，我才徹底放下心來。

    還好，床鋪和桌子都是非常乾淨的。

    我撫了撫額頭，按下手機電源鍵，現在已經上午十點了，對於我這老年人睡眠的人來說，能睡到上午十點那還是破天荒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