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你真可愛
這一晚的凌晨
我,
再次失眠了。
失眠,已經伴隨了我好久。我也分不清這到底是一種神經衰弱或是抑鬱症的表現。
當我難過到極致的時候,我會睡不著覺。
抑鬱如同山崩海嘯般來襲的時候,我也難以入眠。
至於快樂、亦或者是興奮之類何等情緒……似乎,我從未體驗過。
在很久之前,我便遵循著自己的一項行爲準則——日日同樣的事重複不息,只須遵從與昨日無異的慣例。
若能避開熾猛的歡喜,自然不會有哀痛來襲。
而這,也是我的生活為什麼是如沙漠般枯燥,連一抹綠色都稀罕得難以瞧見。
對於新的事物,我有一種天然的恐懼感。
但是,當真正去面對、去解決時,我的身體卻總是會違背自己的意志,如同另外一個人格牢牢佔據我的身體,以一種陌生的姿態——一種自己從所謂擁有過的、也未曾認知過的行為方式,去應對陌生環境,或是新的事物。
這,也是我存活於世的根本吧。
只不過在一開始接觸新事物的那剎那,那種不受控制的窒息感,不可名狀的恐慌感,世人種種好奇、質疑、嘲諷的目光,我卻絕不想在體驗第二遍了。
正如這世上並沒有十全十美的文章,也不存在徹頭徹尾的絕望一樣。
即便我不想,可只要我還存活於世的一天,我必須去學會接受它。
至於,死,這一條永恆的路。
……
今年,是我的弱冠之年。
相比於往年來說,我已經逐漸習慣了深淵,並且感覺到自己正漸漸往好的一面發展。
生活雖說依舊一片黑暗,但總能遇見點點曙光。
今年,又認識了秀清姑娘。
相較於往年來說,確實好太多了。
在最孤獨、最壓抑的日子裏,有時候也會想著——走向死亡,纔是一件美麗的事情,而生存,生存下去,它確實極其骯髒、醜陋、散發著血腥氣息的。
既當年的自己已經存有著這種思想,為什麼我還會如此健康地存活至今呢?
那段記憶已經逐漸彌散,只餘下了短短的黑白片段有時候會在腦海裏跳躍式斷斷續續地放映,卻怎麼也看清晰,如同滿是泥沙的水池被一隻大手蠻力的攪亂,只留下破敗的一汪黃色。
至今我怎麼也想不起來,也不知道當初的自己,為什麼會厭世到如此地步,卻怎麼也不願死去,甚至連一點兒自殘也未曾做到。
是因為害怕痛苦,懦弱嗎?
不,倘若我真的害怕痛苦,恐怕我幼年早已夭折。
黑暗中,我瞪大眼睛,凝視著同樣因為光線而變得漆黑的天花板。
這一幕對旁人來說,絕對是驚悚可恐的,也幸好此時依然深夜,他們早已經入眠了。
大大小小的鼾聲從四周響起——大家都睡得很是香甜,有時候還有一兩聲尖銳的磨牙聲,這讓原本就沒有睡意的我更是精神了。
今晚若是睡不著的話,明天精神狀態就會變差,精神狀態變差,就不能以最好的狀態面對秀清姑娘,就是對她最大的不尊重……
不過再怎麼嚴重的失眠,頂多就是一晚沒睡。就算是一整天都不睡覺的話,也是可以強撐著再度過一個白天的吧。
再怎麼不堪,總不會走著走著突然就腳下一軟,昏睡在了地上。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可實在是太糟糕了。
現在,我在思考一個困擾我十幾年的問題。
怎麼樣,纔可以睡著呢?
誒,
我要是知道的話,我就不會失眠了。
我輕輕翻了個身,乾脆拿起床邊的手機,點進與秀清姑娘的聊天介面。看著她可愛的動漫頭像,腦海裏反覆出現她的音顰蝶貌。
此時已經凌晨叄點出頭,她已經沉睡於她的美夢之中了吧。
我想了想,給她發了一個哭泣的表情,再配上一句話——
“我失眠了!”
這一條訊息只是單方面的闡述,根本不存在希冀她此時此刻可以回覆我的訊息。要知道,現在已經叄點多了,只要是個正常人,都應該要睡著的。
可似乎,生活總是會在某個不經意的階段給你帶來一個小小的驚喜。
不,也不能說是驚喜。
我的驚喜怎麼可以建立在別人的不便或者是痛苦之上?
這只是恰好都身陷囹圄,毫無頭緒的時候,恰好看見了自己喜歡的人也在這的一種情景。
只要是可以和自己喜歡的人待在一塊,不管何時何地,總是快樂開心的。
訊息剛傳送出去不到一分鐘,她便回我資訊了。
可以想象,她的語氣帶著驚訝,也有點兒著急的樣子。
“啊,我也失眠了,怎麼辦?”
黑暗中,我的嘴角微微上揚,略微沉吟,我問道:
“怎麼會失眠呢?是因為太忙了導致精神一直處於興奮的狀態,所以就睡不著嗎?”
過了一會,她回覆道:
“不知道,也算是老毛病啦,有時候就會無端的失眠。不管是興奮的,或者是悲傷的……總之,它總是來得毫無徵兆
也有可能是因為早上忘記吃早餐了,身體爲了表達它們的不滿,所以纔不讓我安穩追個好覺。”
“你呢?也是因為沒吃早餐嗎?”
我想了想,回覆道:
“不是,我在夢裏被人叫醒了,她說她失眠了,不求甚解,問我有沒有什麼妙藥良方。”
“我說沒有,數數綿羊就好了。她覺得我是在敷衍她,跺著腳不停地踩啊踩,就把我給吵醒了。”
“……”
“是你舍友打呼嚕吵醒你的嗎?”
她似乎是不明白什麼意思,有些不解地問道。
我笑笑,回覆道:“不是吧,我也是老毛病了,症狀跟你差不多。一開始吃安眠藥還有用,過了一段時間就沒用了。”
“真可憐!”她心有慼慼地回覆道,也不知道是在說我還是在說她自己。
我們閒聊著,也不管時間究竟是來到了幾點。
我深切地明白自己這幾年來的生活根本與“有趣”這兩個字搭不上邊,甚至都被其他抑鬱瑣碎的情緒所佔據。
但我還是扮演出一副風趣幽默的樣子,希望可以讓她開心點。
黑暗中,我就像摘下面具的小丑,依舊在舞臺上盡力地進行這無聲的表演。
臺下的觀眾,只有她一個。
“你知道,什麼老鼠是用兩隻腳走路嗎?”我搜尋者自己腦海裏的段子,用來套路她。
過了一陣子,她試探性地回覆道:“米老鼠?”
我果斷地回覆道:“聰明!”
接著,我又問道:“那你知道什麼鴨子也用兩隻腳走路嗎?”
她同樣回覆得很快——
“唐老鴨!”
看著她這麼輕易上當的樣子,我竟忍不住笑出了聲。
糟糕,這也太好騙了吧。
還沒等我傳送訊息,她就意識到了不對,趕緊把剛發出來的訊息撤回,發了一個兔斯基大哭的表情包過來。
“是所有鴨子都用兩隻腳走路。”
說完,她半點也沒有剛纔上當得尷尬,開始王婆賣瓜,自賣自誇地說:
“也不看看本姑娘多聰明,就這點小套路。”
“哼,低階!”
我費力控制住自己的笑聲,不讓自己抖動起來。
平穩了一下情緒之後,我也沒有拆穿她,若無其事地說:“是是是,你的智商是我的兩倍。”
聽罷我的褒獎,她更開心了,連著發了好幾個捏狗狗的表情包過來。
不過這次,我沒有再讓她得逞了,沉吟了會,我說道:
“我的智商是負數。”
“…………”
“哦。”
我們互相閒聊著,也不知道是在說些什麼,總之是與生活相關的瑣事,亦或者是她當學生幹部平常所需要做的任務;而我則是述說著自己一些見識到的有趣的事情,把她頻頻逗笑。
就這樣,靜謐的夜晚在徹夜的長談中逐漸結束,時間如同細沙般從之間縫隙中悄然流走。
昨天已然過去,並且永不歸來。
當窗外的天空開始呈現出一種深沉的暗藍色時,四周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安靜,我明白——
夜晚,已經結束了。
白天,也快來了。
我的身體允許我可以一晚上不睡第二天依舊可以出門遊玩,但秀清姑娘可說不準。說不定此時的她已然疲憊到了極點,正煩惱著怎麼樣纔可以找個好理由罷免今天出去踏青的約定。
雖然我十分想和她待在一起,但也不能自私了。
她的身體纔是最重要的,即便是今天沒去了,以後也可以抽空再暢心地去放鬆遊玩一趟,而不是拖著疲憊的身軀如同趕往赴刑場那樣的視死如歸。
想到這裏,我主動問道:
“今晚大家都失眠了,你現在精神狀態怎麼樣?還要去村西的小莊圓嗎?今天是週六,即便有什麼工作去做,也比平常上課時間輕鬆許多吧,如果我們沒去的話,你也可以好好休息一天,讓你可以養精蓄銳,以便應付接下來的工作。”
心裏頭說沒遺憾是不可能的,可我更喜歡見到的是一個青春活力的秀清姑,而不是爲了應付這個約定,頂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跟只小熊貓一樣,步履蹣跚地走在我身邊,病懨懨得令人發慌的樣子。
嗯,雖然小熊貓也很可愛。
過了一會兒,她回覆我了。
而她的答覆讓我大吃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