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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錦官城外

    成都郊外二十里,荒廢已久的破廟,人跡罕至,況已時值深秋,氣候漸轉寒冷,草木枯黃,樹葉早已墜落,去尋安眠之所。在這樣一個時節,在這樣一個地方,卻出現了一群執刀仗劍之人,個個面上帶著兇色,似乎破廟裏藏著一個與他們不共戴天的仇家。然眾人只在外面吵嚷,雖將破廟已是團團圍住,卻未曾近前一步,顯是對藏在破廟之人十分忌憚。

    “阮天悲,枉你號稱江湖第一邪神,卻做了縮頭烏龜,豈不惹江湖中人恥笑。”

    “阮惡賊,你已插翅難飛,早早出來受死,說不定大爺一時高興,留你一具全屍。”

    “阮惡賊受了蒼葉真人一記震天掌,想是也已活不長了,他雖然武功高強,此時怕也已是廢人一般,不若我們一起衝進去,將那惡賊碎屍萬段,不但解了我們心頭之恨,也為武林除了一大禍害,豈不是大大的好事?”

    話音剛落,便響起附和之聲。個個摩拳擦掌,刀劍相交,卻依舊未曾移動半步。

    雖然破廟外面人聲鼎沸,但裡面卻連一點聲息也沒有,就像是沒有生物存在一般,死一樣的沉寂,使人懷疑裡面是否真的有人存在。

    “羅師兄,這惡賊真的藏身在此處,怎麼一點聲息也沒有。”

    被稱作羅師兄的是崆峒派三代掌教弟子人稱落葉劍客羅瀟雨,是當今武林中最具聲望的青年劍客之一,據說,他的一套掃葉劍法已是練到爐火純青,在當今武林已是難得尋到對手,又加以羅瀟雨為人正直不阿,在江湖上行些仗義救助、除惡揚善的勾當,因此更是被江湖中人稱許,在這些人中也是領袖群倫。

    羅瀟雨聽到詢問,忙回道:“我也是聽柳師兄所說,我想柳師兄號稱踏水無痕,輕功已是當今頂尖之流,追蹤一個受了重傷的人,應該不會有錯,就算是阮天悲,也不過是待捉的兔子罷了。”

    這幾句話雖然聽來句句是誇,卻又句句帶刺。踏水無痕柳無痕是蒼冥老人的得意弟子,當年蒼冥老人以降龍八拐威震江湖,人人悚懼,卻鮮少有人曉得蒼冥老人最最得意的卻是自己的輕功,在當時的武林中,除了鐵面丐叟高無涯,論輕功已是無人可及,柳無痕乃是蒼冥老人晚年所收弟子,雖然降龍八拐學的了了,但卻深得蒼冥老人的輕功精髓,在江湖中博得了一個踏水無痕的稱號。

    此刻聽到羅瀟雨的揶揄諷刺,面色一青,正待發作,卻忙有人過來打圓場:“柳師弟的輕功我們是曉得的,既是柳師弟所說,必然是這裏了,只是這過了許久,卻沒什麼動靜,莫非已死在了裡面?”

    此言一出,群雄俱是一震,雖然他們奉師命追殺阮天悲,卻因忌憚他武功高強,雖是他已被蒼葉真人打成重傷,可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所以他們只是在後面慢慢追趕,讓柳無痕緊緊在後跟著阮天悲,希圖他重傷昏迷,再去取他性命。如今阮天悲被圍在破廟中,卻沒人敢上前,只在寺廟外圍成一圈喊嚷。只因未知虛實,不敢擅動。

    眾人正在猶疑不決中,卻聽一人喊道:“對一個死人尚且如此囉嗦,俺是性急之人,等不得許多片刻,且待俺進去把這功勞搶了再理論。”眾人看去,卻是華山派劈山斧戴宗越,此人質地粗魯,做事莽撞,一旦腦熱,便顧不得前後,此刻見眾人如此畏縮,心下甚是看不起。未曾聽得眾人攔阻之聲,卻只見廟門瞬時分作兩半,向裡倒了下去。

    戴宗越雖身入華山派,卻學不得劍,又因他一身力氣,偶遇異人授他三十六路宣花斧,使得十分嫻熟,在江湖中掙得一個劈山斧的名號,華山派雖是世世修劍,卻也沒甚理論。卻見戴宗越趁廟門未倒便搶進去,喊一聲:“阮惡賊在哪兒,你戴爺爺來了。”緊接著陣陣煙塵飛起,卻又沒了聲息。

    眾人在外等了甚久,卻一點聲息也無,不禁有些擔心。“羅師兄,戴師弟此番進去,這許久了也沒什訊息,莫非遭了不測?”

    羅瀟雨卻點點頭:“怕是有恙。”

    “錢師弟,莫說喪氣話,不說阮天悲已是垂死之人,總有通天本領,此刻也是半點使不出,況且戴師兄的三十六路宣花斧素來無敵,豈會栽在一個廢人手裏,你這擔心甚是多餘。”

    說話的乃是南海派催命鬼手嚴成,被稱作錢師弟的同是南海門下,名為白麪判官錢無徠,兩人俱是南海派新起之秀,武功已臻頂尖之流。催命鬼手嚴成少年得志,甚是狂傲,對些些江湖中人未曾青眼相視,在同門中除卻白麪判官錢無徠,也沒有人在他眼中。白麪判官錢無徠面色白淨,宛如書生,卻是面善心黑,凡是得罪於他的,從來活不過三日,因此江湖中送他一個外號叫做白麪判官。

    眾人正在議論,卻聽見柳無痕說道:“且待我進去看看。”

    聲音未落,卻見柳無痕使一個“蜻蜓點水”的功法,在地上一點,從門側斜飛進去。煙塵未盡,卻聽得“哎呦”一聲,廟裏飛出一件物什,羅瀟雨使一個騰挪手法,將其接住,一看卻是剛剛進去的柳無痕。只見他滿臉血痕,雙目突出,盡是恐懼之色,嘴唇微張,卻一個字也發不出來,手卻指向廟門。眾人看去,卻見煙塵迭起,障人眼目,看不清裡面藏了什麼。然而眾人卻沒有了剛剛的閒適之情,俱是緊握兵器,暗運內力,只待危險到來,便可自保。

    “什麼龜兒子在裡面暗箭傷人,有種出來嚐嚐爺爺的錘。”

    “奶奶的,什麼小賊,出來吃你爺爺一刀。”

    “哪裏來的雜種,竟敢暗裏傷人。”

    眾人雖是暗暗戒備,嘴上卻不曾閒了半分。正在吵嚷中,卻聽見隱隱有腳步聲從廟裏傳出來。眾人仔細看去,卻是一個淨麵書生,手持一柄摺扇,身穿一身青衣,腳踏一雙布鞋,頭上戴著一頂方巾,面色白淨,目光雖是清冽,卻絲毫沒有內力之兆,雙手作揖,對眾人微微笑道:“學生洛中人士,姓張名洛,因慕蜀地景色,特來飽覽一番,卻因路途乏困,又因路遇盜賊,失了盤纏,故在此歇宿一晚,不想剛遇周公,即被君等喚起。”

    話未說完,卻看見羅瀟雨扶著的柳無痕滿面血痕,又道:“這位兄臺受此重傷,若不及時救治,誤了時辰,縱使華佗在世,也無力迴天。小可粗同醫術,替他診治一番,或可延些時辰。”

    “羅師兄,切切不可,這小子來歷不明,或者是阮天悲的幫手,打傷柳師兄的便是他,如今貓哭耗子假慈悲。”

    “花師兄說的是,不可聽信此人。”

    “我們把這小賊殺了,好替柳師兄報仇。”

    眾人正在喧囂,羅瀟雨把手擺了擺,對張洛說道:“先生適才在廟裏可看見一個粗壯大漢?”

    張洛問道:“可是一個使一把宣花斧的?”

    “不錯,你可看見了?”

    “沒有。”

    “那你怎知他是使宣花斧的?”

    “我想既是粗壯大漢,必是有些力氣,尋常兵器豈能顯出他的能耐,堪堪使斧方能顯其本事。”

    “休要與這廝羅唣,這廝這般油嘴滑舌,必不是什麼善良之輩,不若將他在此滅了,也算為江湖除去一害。”催命鬼手嚴成插口言道。

    “常聽說江湖俠義之士最是心狠,今見果不其然。”

    “你說什麼!既是你不想活了,休怪爺心狠,今就叫你命喪此地。”

    話音未落,卻見嚴成將左手縮入袖中,右手化掌,使一式“佛手託月”,朝張洛胸前打來。嚴成浸潤“大慈悲手”已是二十餘年,功力已臻上乘,只是“大慈悲手”本是佛門武功,向以除魔衛道為己任,在嚴成手裏卻不曾做些行俠衛道之舉,卻仗著此套掌功爭強好勝。

    據說嚴成幼時家境貧寒,在某年災荒中家裏人盡皆死去,只存了他一個人,靠著一路行乞來到南海珞珈山下,卻碰到一個遊腳僧,見他可憐,遂傳了他這套“大慈悲手”,讓其有技傍身,又將其引入南海門下,加以他素是勤奮刻苦,因此在江湖上出了些名頭,稱其為“催命鬼手”。

    卻見嚴成催掌擊向張洛胸前,去勢甚快,眼見已是難以躲過,卻也不知張洛使了什麼身法,突然間就閃到嚴成身後,用手一點,恰巧點在嚴成右肩上,便聽得聽得一聲哀呼。卻見嚴成卻將右手藏到袖中,原本藏起的左手突然伸出,一個側身擊向張洛後心。

    嚴成見“佛手託月”未成,又吃了他一虧,便順著招式使了一出“諸佛滅度”,“大慈悲手”招招相扣,式式迴圈,常人不知,往往中其陷阱。嚴成將招式打出,已距張洛身後僅一肘之地,縱使有通天之力,也怕是難以躲過,且嚴成在袖中暗藏匕首,上淬劇毒,一旦沾身,便是神仙也難救,他人往往不知,便極容易中他的暗算。

    眼看張洛無處可躲,卻忽然彎光一閃,聽得“啊”的一聲慘叫,嚴成左手已被削去,鮮血直流,面色霎時變得慘白。卻見張洛依然面帶微笑,手搖摺扇,彷彿剛纔之事與他沒什麼相關。而眾人的臉上卻掃過一層陰影,彷彿看見了什麼可怕的事情而受到震動,原本有些吵鬧的空氣,也在瞬間安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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