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命定相愛
即使是風光優美的巴陵縣,夜晚也依舊是充滿著危險的。
山洞裏的火堆噼噼啪啪的燃燒著,白衣的僧人只穿著裏衣坐在火旁,用手裏的樹枝不斷的撥弄著火堆。
山洞的陰影裡躺著一個女子,眉目清秀,帶著江南特有的靈韻,身上還蓋著一件寬大的白色僧袍。火光打在她臉上,明明滅滅。
終於,那纖長的睫毛微微動了一下,那雙眼眸迷茫的睜了開來。
記憶裡自己是被巴陵縣的地龍咬了一口,胡離是個狐狸精,雖然在人世間學會了劍舞絕倫,卻不擅長解毒,這地龍的毒性又委實十分厲害,沒能堅持多久自己便昏了過去。
等到坐起身來,便發現自己腿上的傷口已經被處理過了,還敷上了草藥,她抬眼,便看見那似乎有些熟悉的身影坐在火堆旁,似乎是聽見她坐起來的聲音,轉過頭來衝着她微微一禮,道:“施主,你終於醒了。”
火光裡,那張臉雖然不是十分英俊,卻是安然的如同佛前的梵唱,讓人第一眼就安心下來。
就像那天西湖岸的匆匆一瞥,看到他站在楊柳裡的那一瞬間,彷彿整個揚州的繁華也淡了下來。
她微微驚訝的笑了起來:“是你?你可還記得我?”
白衣的僧人動作頓了頓,終於嘆道:“施主三月前揚州劍舞,見之忘俗,小僧不敢忘。”
火光裡她握緊了身上那件麻布的僧袍,笑道:“我叫胡離,你呢?”
白衣僧人臉上露出了微微愕然的神色,她覺得好笑,嗔道:“我又不是吃人的妖怪,知道了你名字便唸咒來捉你,你怕什麼?”
心裏卻也是暗暗的笑著,雖然我不是吃人的妖怪,但是我確實是迷惑人的狐狸精,而且如今最想要迷惑的人就是你!
白衣的僧人搖了搖頭,嘴角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笑意。
她無端的覺得那笑容比她見過的任何笑容都好看。
“貧僧法號惜緣。”
“惜緣,惜緣……”她喃喃的唸了兩遍這個名字。
三天之後,她所中之毒徹底治癒,白衣僧人不告而別,她抱著那件麻布的白色僧袍在門口站了很久。
惜緣,惜緣,既然珍惜你我之間的緣分,天涯海角,我也會再找到你的。
只是她永遠也不曾知道,那白衣僧人在離去之前曾經看著她的眉眼,低低的喃喃的道:“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
愛生憂,愛生怖,明知離於愛者,心自無一物。甘之如飴。
這一別就是三個月,直到兩個人相見,卻是刀光劍影。
洛道的樹林密的幾乎辨不清方向,卻隱隱有人在樹林之間穿梭,一人白衣,一人粉衫,劍光流轉,彷彿竟是生死相搏。
“說!禿驢你為什要躲著我!”身後傳來女子的厲喝聲,前方
那僧人卻只是頓了頓,卻是繼續往前去了。直到身後響起風聲,那人一膝蓋撞在他背後,順勢將他摔在地上,有冰冷的劍刃架在頸上,他卻只是閉上了眼睛。
衣領被人揪著轉過身來,他卻始終不肯睜開眼睛。
“禿驢!你這樣算什麼英雄好漢,你敢睜開眼睛看我麼!”他聽見對方厲聲喝道,原本輕軟的嗓音竟然已經有了些沙啞。
那脖頸上冰冷的劍刃又貼了上來,帶著殺氣,他卻依舊一動不動,只是閉著眼睛,神態安詳的彷彿面對的不是生死,而只是一場睡眠。
“你信不信我殺了你!”
他聽見對方壓抑的呼吸聲,手指用力蜷緊的聲音,鼻端嗅到血的氣息——那是他自己的血。
他卻只是長長的嘆了一聲,低聲道:“胡施主。”
“和尚,你終於肯跟我說話了。”對方卻彷彿終於平靜了下來,慢慢站起身來,也鬆開了他的衣領,只是那把劍已經架在他脖頸上。
他恍若不知,雙手合十,低低道了一聲阿彌陀佛。
“我不要聽你那些什麼勞什子的佛經,也不要聽你打那些啞謎,我只要你告訴我,你喜不喜歡我。”
“若是你不喜歡我,又為何要救我。”
有什麼溼/熱的東西落到手上,他愣了一下,握緊了手掌。
“揚州一見,傾心於君。後得君相救,此生再無大志,唯相伴而已。你應是不應?”
他依舊閉著眼睛,只在這時道:“施主何必如此。”
他聽見枯葉破碎的聲音,對方往後退了一步,脖頸上的那冰冷的利刃也放了下去。
“好,好,好……”對方連道了三個好字,身子一擰,轉瞬之間已經不見了身影。
他默默的睜開了眼睛,抬起手來,手心裏依舊帶著那種溫熱潮溼的觸感。他抬起頭來,看向對方離開的方向,雙手合十,念道:“.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本是佛祖燈前一僧人,揚州見伊驚鴻舞。從此不肯晨頌經,心非無一物,心非明鏡臺,早負如來早負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