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莫念走得很早。胡離醒過來的時候，只看到江宸，他沒有多說什麼，安靜地睡在她旁邊，抱著她，平淡道：“你睡吧。”

    胡離閉著眼，片刻後，她道：“四君之首的位置，是你的。”江宸沒說話，他抱著她，許久，卻是嘲諷地笑出聲來。

    當天下午，莫念便又過來。他站在大殿裡，看著江宸，理所應當道：“以後這裏，由我來照料，你們先下去。”昔年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天之驕子，一句話說出來，幾乎就是命令。所有人下意識照做，然而片刻後，卻都忽然反應過來，轉頭看向胡離。胡離點頭輕笑：“聽他的。”

    大家都撤走後，莫念走到她身前來，慢慢跪在了她身前。胡離幾乎是癱在椅子裡，看著他的動作，也不說話，只等著他的條件。

    “莫念有一請。”

    “你說。”

    “賤內即將臨盆，莫念想讓妻子出宮生產，與之作為交換……”莫念微笑起來，“莫念願做任何事。”

    胡離沉默著，地上的人雖然跪著，卻滿臉胸有成竹的模樣。胡離低笑了一聲，隨後道：“這就是你的願望？”

    “如果是你的願望……”胡離甚至沒讓他回答，便徑直道，“那就這樣吧。而我的要求……”

    胡離看著他，沉吟了片刻，終於道：“莫念，每天為我讀個故事吧。”

    莫唸錯愕片刻，隨後卸下了面上虛假的笑容，靜靜看著她道：“好。”

    胡離將李蓉安置到了宮外一個小院，每隔三天，莫念便去看看她。除此之外，每天莫念便去給胡離唸書。那常常是在她一天忙完之後，她便躺在躺椅上，聽他慢慢念着故事，就好像很多年前一樣。只是那個姑娘已經長大了，再也無法像以前一樣讓他抱著唸叨。

    有一天胡離睡得早，故事纔開始沒多久，她便睡著了，莫念便將書放在一邊，然後靜靜看著她。燈火下的姑娘，溫柔而恬然，莫念看了她許久，她便似乎是察覺了一般，慢慢睜開眼來，在看見是他後，對他彎眉一笑，喚著他的名字：“莫念。”

    他不知道她是否醒著，更不知道她是否睡了，他只明白，在她喚出莫念那一瞬間，他只覺時光倏然倒轉，彷彿回到了多年前的太學，她輕眉淺笑，低喚那一聲，莫念。於是什麼國恨家仇瞬間灰飛煙滅，他只留下滿心歡喜溫柔。他突然想，在那一瞬間，他的確是，突然便這樣想——

    算了吧。等李蓉生下孩子，一切，都算了吧。

    李蓉的孩子在秋末出生。下人來通報的時候，莫念正在幫胡離畫相，聽到下人的通報，莫念立刻扔了畫筆，轉身就往外走。走到門前，他突然回頭，同胡離道：“回來後，我和你說一件事。”

    胡離微笑著點頭，看著他的身影越走越遠。外面下著秋雨，她遙望那天地間的雨幕，慢慢閉上了眼睛。有什麼在她心中叫囂開來，她實在無法忍耐，便吩咐了人，讓人給她備酒上來。

    她躲在寢宮裏，一個人喝著酒，只是喝著喝著，就抱著自己哭了。朦朧間有誰走過來，抱著她，她一抬頭，看見的便是那人溫和的面容。她瞬間號啕出聲，死死抱住了來人，彷彿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江宸，江宸，你有沒有喜歡過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