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皇帝上朝過後，召集朝臣來商議。她在一片模糊間，看見莫念在那一群朝臣中款款而來，與她擦肩而過。她突然覺得胃裏翻天覆地地疼，不由得佝僂了背，輕哼出聲。

    男子突然頓住了步子，他背對著她，低聲道：“你在堅持什麼呢？”

    她啞聲道：“大約……是那麼點奢望吧。我不想一輩子待在盛京，我也想，看遍萬里江山。”

    莫念沒有說話，許久後，他走了進去。大約過了兩個時辰，朝臣陸陸續續走了出來，莫念沒出來。之後胡離聽到房間裡皇帝怒吼的聲音，緊接著，莫念捂著染血的額頭踉蹌著出來。他跌跌撞撞走過來，將手中緊捏著的聖旨遞給她。

    “你自由了。”他眼中帶了一絲她看不懂的波光。她苦澀笑開，伸手接過那份給她劃分了屬地，即日起程的聖旨，低聲說了句：“謝謝。”

    莫念沒說話，他似乎是在極力忍耐什麼，轉身離了開去。雪地上是從他臉上滴落下來的血滴，胡離握著聖旨，看著那血滴，對著那背對著她的人，低聲道：“如果我要你跟我一起走，你會一起嗎？”

    莫念沒說話。許久後，他終於道：“胡離，我們不一樣。”

    胡離不由得微微笑開：“我開玩笑的。”

    莫念沒有多說，徑直離了開去。胡離被人擡回寢宮，歇了一夜，隨後便起程離京。走之前她去了皇帝的寢宮，隔著門拜別，裡面人不說話。直到胡離站起身來即將離開，他終於開口，卻是沙啞了嗓音：“胡離，連自己女兒的人生都無法決定，這真是一個帝王莫大的恥辱。”

    “胡離，”他低聲輕喚，“若有一日，你回來了，記得在我墳前，將寧城碎屍萬段。”

    胡離沒有答話，她想，這不過是一個帝王的妄言。她就這麼輕巧地離開，直到三年後，她踏遍千山萬水，突然有人在半夜衝進她的臥室。

    “殿下，”那人急促道，“寧家反了。”

    她沒說話，呆呆看著那人，似乎完全不能理解對方的言語，愣愣地看著對方跪在地上號哭：“陛下……陛下……已經去了！”

    皇帝不是妄言。他未能等她回去，只是讓人將兵符送到胡離手中，將他多年積累的資本一併託付。前來的老臣宣佈皇帝的旨意，同胡離道：“殿下，陛下說，若您不繼位，便將皇位留給二皇子。而二皇子登基的首要，便是將莫念凌遲。若殿下願意繼位……”老臣略有遲疑，片刻後，卻還是道，“莫念可在殿下填充後宮，誕下皇子後，迎為皇夫。”

    胡離沒說話。她依稀想起多年前那場大雪，她想，父皇果然還是瞭解她的，她那卑微的、膽怯的心意，終究是無法瞞過所有人。

    她坐在椅子上，慢慢閉上了眼睛。片刻後，她道：“去準備吧，隔日整兵北上，平亂。”

    皇帝為她準備得很充分，一月後，她便攻佔了王都。她踏著一地鮮血走進宮城的時候，便看到莫念帶著寧氏一族之人跪在地上，靜靜等候著她。

    他遠遠看她走過來，竟是帶了笑意，俊秀的臉上笑若癲狂，不帶絲毫失敗者的恐懼。他慢慢俯下/身去，高聲恭賀：“恭迎陛下回京。”

    胡離沒有說話，她把目光落在莫念旁邊挺了肚子的女子身上。是她忌妒了多年、羨慕了多年的李蓉。胡離呆呆地看著李蓉明顯的肚子，旁邊人喚她她都無法聽見，直到大臣高喝了一聲：“陛下，寧氏亂臣該如何處置？”胡離才終於回過神來。

    她把目光轉向莫念，卻見他拉著李蓉笑得坦然，似乎兩個人在一起，便已是無懼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