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離如願在清明寺住了下來，她自覺攬下了做菜這個活。實際上，莫念早已得道，本不用吃東西，但清明寺建於人妖兩界交界之處，弟子多是凡人，所以清明寺也就像人間的寺廟一樣食用凡品。

    當然，莫念吃飯，更重要的原因是……

    “我覺得你這個蓮花白炒的不好，”剔著牙的莫念一手搭在椅背上，一手摸著肚子，翹著二郎腿，一副二大爺模樣對著坐在一旁還在吃飯的胡離指點道：“鹹了點，你打死賣鹽的了？”

    “還有……”他皺了皺眉：“怎麼連個葷菜都沒有？貧僧吃飯，只是爲了吃飯麼？是爲了吃好吃的飯，胡離，你怎麼連這點道理都不懂？”

    “那個，”夾著菜的胡離頗為糾結：“我想提醒一下，你是個和尚。”

    “和尚怎麼了？！”一說這話，莫念就不樂意了，他猛的拍了一下桌子，所有弟子集體低下頭猛扒飯，就聽他一人高吼：“我酒肉穿腸過，佛主心中坐，我和尚就不能吃葷了？吃飯還搞這種歧視的？明天就做燒雞，就這麼愉快地決定了！”

    “哦……酒肉穿腸過，佛主心中坐……”胡離滿臉理解的點頭：“那你估計也沒有戒色，你什麼時候娶我？”

    一聽這話，一看女子的灼灼雙目，莫念瞬間低下頭去，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貧僧只是有點幽默，燒雞什麼的，還是不必了。”

    胡離不再說話，只是輕彎起嘴角，繼續低頭吃飯，末了，她站起身來收拾碗筷，低聲道：“你喜歡什麼，大可告訴我，你要的，我給得起，便都願給你。”

    她說得這樣正經，對方卻是滿臉嬉笑著回答她：“不敢不敢，施主的心意小僧心領就好。”

    胡離嗤笑一聲，不再說話，端著碗就走了出去。

    當天夜裏，胡離就找了書，在廚房裏學做燒雞。

    當年的天之驕子，月族的神女殿下，哪怕墮妖入獄，受盡千年刑罰，但也是從來沒有下過廚房的人。她從來沒有這樣的天分，能夠立刻學會什麼東西，所以每一道菜都要重新學過，在夜裏一次又一次的做出來，直到端上他的餐桌。

    她沒做過燒雞，當天晚上就拉了十幾只雞到廚房裏，然後一隻又一隻的殺了試著做。試了一遍又一遍，天明時分，終於做得像樣了些。她抹了一把滿頭的汗，然後抬起頭來，便看到了站在門口的人。

    今日他穿了白色的僧袍，沉默且平靜的看著她的時候，那份淡然從容便壓住了眉宇間原應有的邪氣，仿如真的是那九天神佛，高高在上，普度眾生。

    他手持佛珠，看著凌亂的廚房，許久後，慢慢開口道：“我不吃葷腥，昨日，不過是玩笑之言。”

    “胡離，”他慢慢開口，嚴肅著提醒她：“我性情荒誕，但是，從未破戒。舊日不會，今日不會，日後，也不會。”

    胡離不說話，她被油燙傷的地方猶在隱隱作痛，過了許久，她才抬起頭來，翩然一笑：“我做給我自己吃的，你以為呢？”

    “如此，那是再好不過。”莫念點了點頭，轉身便就離開。胡離沉默著看著那一地狼藉，許久後，笑出聲來。

    日子就是這麼不鹹不淡的過，不久後，一月過去了。胡離還是胡離，而不動/情思的莫念，依舊是不動/情思的莫念。

    胡離終是按耐不住，轉頭問他：“你想要什麼？”

    莫念便勾著嘴角笑：“天下安康。”

    胡離被這話堵得一哽，便沒再多說。

    不多日，莫念突然找上了她。

    當時她正在屋內喝酒，酒是無常從幽冥司送來的，苦得難以下嚥，卻又帶著莫名的誘人。他從長廊那邊走來，然後停在門前。

    “你問我想要什麼，”他手持佛珠，神色淡然：“是不是我要想要什麼，你就去取什麼？”

    “是。”她抿下一口酒，回答得毫不遲疑。莫念撥動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頓，片刻後，他終於道：“我想讓你去殺一個墮妖。他元身是三足烏。”

    “好。”胡離點頭，甚至想都不想。

    月族屬陰，三足烏屬陽，恰好相生相剋，憑的不過是哪一方更霸道。若稍有強勢，便是必死之局。

    然而她甚至沒有一絲猶豫，便就這樣答應了他。

    當天夜裏，她便離開了清明寺，按照他指的地點過去。那地方在極南，她年少時曾去過，那裏長滿了一種叫做夢鳶紫色的花，她問他：“你若喜歡那花，我便為你摘一些來。”

    他卻說：“不必了。”

    然後他目送她離去，雪/白的衣，墨黑的劍。

    他覺得心上猛的一跳，似乎想起什麼來，又似乎什麼都想不起來，只能手持佛珠，默唸佛經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