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海魂曲
午日,天上和煦的陽光被層層疊疊的樹葉過濾,漏到靠窗邊的曉鳳身上變成了淡淡的圓影子,輕輕的搖曳。
曉風對看眼前這個常年與自己作伴,同自己一起奮鬥的死黨,臉上洋溢起了燦爛,露齒一笑。
而後繼續撥弄著抱在懷中的吉他,渾然忘我,屋裏交雜的聲音對他沒有影響,旁邊拍鼓的搭檔殘月說暫時要離開一會,也對他絲毫沒有影響,他彷彿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裏。
導師木歌就站在不遠處,卻沒有立即靠近這位學員,正在彈奏的曲子已然吸引住她,這顯然是首新曲,從未聽任何歌手彈奏過,曲風時而悠揚,時而鏗鏘,時而低沉,時而細膩,時而輕柔,如泣如訴沁人心懷;再輔以指彈方式的修飾和強烈的節奏感,讓深諳音樂的木導師也不禁有些入神。這首曲子究竟表達了一種怎樣的情懷,居然能讓自己這個叱吒樂壇多年的老歌手心旌搖盪、浮想聯翩呢?
大概過了一刻鐘,木歌才緩緩走近他身旁,坐到訓練室裏導師特製的轉椅上,她想了想,便側身從儲物櫃的抽屜內取出珍藏多年的小號,已經有許多年沒有碰過這樣樂器,今天油然而生一種莫名的衝動。這是一把有些銅鏽的樂器,可同樣價格不菲,銅管樂器本來就會比民族樂器稍稍貴些,何況這也是一把“名號”——自己的老師的遺物。
兒時木歌曾經拜小號名家錢向和為師,學藝十餘載,不為餬口,僅為興趣。當然,她參加的各種專業、業餘的演出次數也不少,上學期間,還參加過各種比賽,屢屢得獎。
不過,這些都已經成為記憶,出道以後,她就再沒用過這把小號了。只是,去哪都會帶上。
木歌輕輕撫摩著號身,銅質的表面給了她的手掌一種熟悉的觸感;小號正上方的三個機械按鍵已經有些卡滯,想來是太久沒有保養的原因,潤滑油都已經揮發殆盡,木歌沒有介意,只是用靈動的手指來回地敲擊著這些按鈕,直到螺桿不再嘎嘎怪響,她才微微一笑。
再不用,都要變成古董了,她欣然自嘲。
還好勉強堪用,於是她安上頗為沉重的銅號嘴,試著發出些聲音,還好,這把接近萬元的小號,雖然表面已銅綠斑駁,不過聲音卻依舊昂揚和純粹。曉風終於抬頭望了她一眼,嘴角漾起一絲淡淡的微笑。
喜歡音樂之人,交流本不需太多言語。
木歌的銅管吹奏技藝剛開始還略顯生疏,但很快,她就跟上了曉風的節奏。而且這把陳年的小號居然還能夠正常發出激揚而清澈的高音聲部,確實大大出乎他的意料,慢慢地,木歌的思緒也融入了吉他曲的意境之中。
號聲悠揚,琴聲跳躍,渾然天成。
兩人均如同著魔一般,僅憑著內心的感情流動而演奏,兩把樂器分屬不同的調式和音域,卻絲毫沒有影響整首曲子的行雲流水、一氣呵成,直到最後一個音符發出,房間內還縈繞著許久的迴音。
兩人互望一眼,都有些微微出神。
半晌——
木歌導師讚歎道,“好曲!好曲……”隨即又頗感好奇地問,“只是不知此曲何名?”
曉風居然黯然地搖搖頭,“今日突發奇想,也不過是隨興而彈奏,還沒有想到什麼合適些的曲名……”
“我看導師這久違的小號吹得也挺興起,不如你來為這首曲子擬個名字?”曉風微微一笑,提議道。
木歌點點頭,看著曉風,沒有那天勾魂的眼神,沒有導師與學員之間的距離,也沒有倉促做決定,一首曲名也是非常關鍵的,稍有不慎就會將其意境埋沒,所以她還有一個疑問。
“你為什麼會突然彈奏這首曲子?”她首先要知道因由。
曉風嘆道:“其實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原因,只不過今天心血來潮,突然想到以前刀尖舔血,想到被人羞辱於腳下,想到曾迷茫度日……到這麼多年討生活的點點滴滴,心生無限感慨……僅此而已。”
木歌沒有說話,剛纔中斷的思緒似乎又被突然勾起,她的眼神似乎也有些迷離。
“不錯,我想到的和你差不多,只不過在我的經歷裡,還多些人生的起起落落,多些感情的紛紛擾擾,多些挫折時的困惑孤獨罷了……殊途同歸。”
曉風頗為高興地道:“如此說來,我們應該把這首曲子記錄下來,整理成冊,他日方可再次合奏,你覺得這個提議怎樣?”
“好是好,終究還是缺個合適的曲名,略顯遺憾。”木歌低頭沉思。
曉風的眼神透過窗戶落向遠方清晰可見的水天線,倒映在海面上的太陽輝光在平靜的海面上拉出一抹金光閃閃的輝煌水道,宛如一條耀眼的金龍斜躺在蔚藍的綢緞中裨倪天下。
他心下一動,似乎有了些獨特的想法。
木歌的目光卻落在屋內潔白的牆面和豆綠的地板上,房間裡純白燈光雜糅上舷窗外透入的金黃光暈,讓這些死物也發出誘人的光芒。這是何等迷人的情境,輕易便能化解遠航人的孤獨和寂寞。
驀地——
兩人幾乎不約而同地喊出聲來:海魂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