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黃雀在後
覓仙城坊市中有座傳送陣,藉助傳送陣能將人瞬息轉送至三江口。
三江口位於宋都玉京城西北,郫城卻在玉京城東南,熱心的柳掌櫃幫姬小劍細算一筆賬,大呼不值。
還不如趕赴清涼鎮,藉助青雲宗的傳送陣,先傳送到梁州......
姬小劍默默記下一條清晰的傳送路線,在覓仙城停留半日就離開了。
對於清涼鎮,姬小劍還有些印象。
被收為清涼峰入門弟子後,懵懂無知的他坐上速度極快的馬車,從郫城出發,經青州,過渝州,擦著慶州的邊兒來到了梁州,最終就是在清涼鎮跟四十八名入門弟子匯合的。
梁州多山,青雲十二峰分佈近半的州域,又以清涼峰最靠近州府,作為中轉之地,纔有了清涼鎮這處仙凡交界的小鎮子。
幫老爹盤下雜貨鋪,心情大好,姬小劍思家心切,要趕回郫城接來二老,不再受那堂叔的窩囊氣。
出城,沿途見到零落的山村屋舍,雞犬相聞,田間壟頭匆忙耕作的人們,相互追逐嬉戲的孩童......
形形色色的旅人,擔著木柴的樵夫,還有肩扛野味的獵戶,與眾生劃肩而過,彼此微笑點頭,一切都是那麼隨和。
漸漸地,人煙稀少,山路也變得崎嶇不平。
且行且遠,已經沒了路,滿山蒼翠,無名的山花點綴於青松翠柏之間,澗壑藤蘿蔓延。
於是,他開始攀爬,身形矯健,就像猿猴那般沒入山林......
老大準備煉丹咯!
姬小靈很緊張,爲了湊足一爐玄武真靈血魂丹,其中辛酸又有誰能理解,這一日來得太久。
對於這次煉丹,它有種不詳的預感,就好像一條若有若無的虛線吊在背後,當你嘗試去發現時,所有的擔憂似乎又不存在。
這或許就是所謂的“關心則亂”吧......
終於,姬小劍止步於荒野山澗,細聽,能聽到遠處潺潺水流聲。
見不得風的東西,還是小心為妙。
跟煉製尋常靈丹不一樣,真靈血魂丹源自《青燎真靈煉體術》,倘若師尊遺留的是魔功,血魂丹就是魔丹。
這裏空氣格外清新,人煙罕至,就算折騰再大的動靜都不會引來注視。
不知怎地,姬小劍總覺得心驚肉跳......
難道是老爹出事了嗎?
呸呸呸!
暗叫晦氣,姬小劍一巴掌拍散剎那產生的怪念頭。
也跟靈力枯竭無關。
離開坊市時,可是吞服下去兩枚洗髓丹的。
一爐四組材料,出丹三十六枚,昧著良心黑了柳景陽八枚洗髓丹,卻毫無破綻,誰叫第二爐沒偷換材料的洗髓丹比第一爐的品相高上不少呢。
如今姬小劍也算“財大氣粗”,足足十五枚洗髓丹。
找不到惴惴其慄的原因,只能將狀態調整最佳......
煉製爐玄武真靈丹的材料只夠一爐,姬小劍不敢大意,找了塊還算乾燥的石板,跳落上去,雙腿盤坐,開始行氣內省。
......
石板上,一少年雙手合抱,盤腿打坐,呼吸間,有兩道淡青色靈霧環繞鼻端。
為追求最佳心境,姬小劍默默運轉清涼峰入門弟子功法,強逼自己入定。
基礎功法強調氣感,修的是紫府吞吐之術。
半個時辰後,姬小劍心如止水,漸漸摸出竅門,須臾,產生某種飄飄欲仙的錯覺。
眯縫著眼,心絃悄然緊扣,覺得自己的確是在昇仙......
彷彿受一股柔和的力量託引,盤坐的身軀緩緩上升,距離石板約有半尺之距。
心中暗驚,難道基礎功法內藏玄機,被小爺無意間撞上了麼?
覺得好玩,姬小劍忍不住咯咯笑了幾聲卻戛然而止。
猛地,他掙扎兩下。
真是活見鬼了!
兩息過後,劇烈掙扎,彷彿要擺脫某種無形的枷鎖!
莫名心慌,姬小劍越是掙扎,無形的束縛力就像千萬道纏繞的繭絲,越纏越緊,直到扭動脖頸變得困難,呼吸都變得奢侈時,還未待姬小靈閃過念頭,身後卻傳來輕輕的腳步聲......
忽然,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襲來,彷彿魚死網破前夕的一剎那,四肢百骸忽生一股驚人的力量,藉助這股力量,姬小劍渾身肌肉急速緊繃,奮力一掙!
“破繭而出”的姬小劍急速下墜,來不及做出任何動作,忽聽嗖地一聲,左肩微涼,又猛地一熱。
一道黑幽幽的暗芒恰似閃電,帶著一串完美弧線的血珠,從胸口鑽出!
轟然倒地,徹骨的疼感席捲全身,姬小劍不停翻滾,發出悽慘的嚎叫聲......
那暗芒飛出去十餘丈,彷彿有了生命,在半空猛地轉身,呼嘯著絞殺而來!
捂著胸口,姬小劍不再掙扎,扯著嗓子大吼道,“師叔饒命,徒兒不想死......師叔饒命!”
距離姬小劍脖頸三尺之距,暗芒猛然停頓,一柄黝黑細劍現出真身,劍尖虎視眈眈對準他的額頭......
“你挺機靈,居然認出了老夫的幽冥劍!”
蒼老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似乎不想照面,那人止住腳步。
“師叔領......小劍入門......就是爲了......爲了殺我嗎?”
鮮血不斷從後背和手縫中滲出,姬小劍痛得渾身哆嗦,卻不敢轉身,顫聲問道。
忽然,身後傳來破空聲,一青一紫兩道光團前後而至,青光團撲在傷口處,紫光團幻化成手指粗的繩索,將姬小劍困得結實。
“哎~~~”
一聲長嘆,蒼老的聲音嘆息道,“本想破了你的氣海,做一個無憂無慮的凡人,師叔會給你一輩子榮華富貴......你的力量很大,竟能掙破勾陳引以為豪的神識羅網手段,有些門道!”
青光團打入體內,似乎能療傷,疼痛感輕些許,姬小劍猛聽到神識一詞,驚呼道,“師叔築基了麼?”
“咦?你也懂得神識?”
略顯意外,蒼老的聲音輕咦一聲,緩緩走了過來,停了半響嘆道,“哎~不關心自己的命運,反倒關心起老夫的事來。老夫若能築基,或許少些貪念,這些不談也罷......老夫一直都覺得,假若給你時日,未必比清平那孩子差,可惜啊......”
“小劍駑鈍,比不上大師兄。”
吐出帶著血絲的粘痰,姬小劍小聲翼翼問道,“師叔啊,小劍儲物袋內有些好東西,剛剛認了無主,特意孝敬給師叔......”
“呵呵,你的確做了,老夫的確也檢查了,只是,你懷裏的儲物袋為何不認無主啊。”
轟!
一記悶雷打來,姬小劍腳下踉蹌。
柳景陽啊柳景陽,你特麼害了小爺,賣的什麼破玩意!
“懷裏的儲物袋也有些好東西,師叔想要,小劍這就認了無主,只求一件事,還望師叔垂憐......”
“要我放過你?”
點了點頭,姬小劍慘笑道,“雖說是一種奢望,姬小劍還想試試。”
看著這乖巧懂事的孩子,半拉後背被血水浸溼,身後之人於心不忍,猶豫一下,低聲道,“你可敢放開泥丸宮,讓師叔搜魂?”
聲音雖然不大,語氣很不善,有些貪婪,更多的是歹毒......
差點失聲喊同意,又怕引起生疑,深深兩個呼吸,姬小劍忙問道,“小劍並不懂怎麼放開泥丸宮,只是按照窺視玉簡的法兒內窺紫府,還請師叔明示。”
話音剛落,忽聽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身體被人猛地翻轉,姬小劍看到了那張鬚髮皆白的老臉,還有一雙猩紅邪乎的血眸!
“搜......”
猩紅的血眸猛瞪,神識化作一道利刃,剛要刺向泥丸,卻疑惑望向一張因失血過多而蠟黃的小臉,似乎還帶著一絲捉摸不透的笑意......
他為何是用笑的?
忽聽身後有重物墜地的聲響,還沒來及回頭,就覺得腹部有種十分奇怪的感覺,似乎被什麼東西強行穿透,又覺得漲得滿滿,渾身法力就像退去的潮水,蜂擁縮回丹田,懸於半空的黝黑細劍沒有法力維繫,咣噹一聲跌落在地,發出金石互擊的鳴聲。
很不解地低頭,瞄了一眼腹部,忽見一隻血淋淋的巨爪探了出來,又猛地往回一帶,脖頸似乎被熱乎乎的東西深深刺入,又似乎聽到陣陣清脆的折斷聲。
“醉真人”覺察不到疼痛,茫然望向“獨自打著轉兒”的姬小劍,覺得很奇怪,又覺得自己很輕,輕到一陣風都能被吹散咯!
頭顱重重落在地上,又咕嚕嚕滾出一大截距離,緩緩閉上雙眼......
“搜你姥姥的腿!”
捧著無頭的屍體,姬小靈大口吞嚥汩汩而出的鮮血,含含糊糊罵道,“站遠點大爺還怕你,貼這麼近,可著你自己找死!”
撲通!
毫無徵兆地,幻化的繩索消失,姬小劍癱軟在地,驚得姬小靈丟下屍身,慌忙去扶。
“快扛著我,撤!”
......
......
雲臺山鍾靈毓秀,乃無妄宗宗門所依,自“無妄真人”於此開宗立派以來,已延續六千餘年。
雲臺西南五百餘里,某處風景秀麗,靈力充沛的山谷,其下地火終年焚然,有一汪靈泉汩汩而出,遂被人開出一處處密室,是絕佳的修行、煉器、煉丹之場所。
這日,負責清修密室雜務的道童正忙著清點賬目,忽然,面前的玉屏一陣漣漪,有紅芒閃爍。
“乙等辰級修煉室?”
道童眉頭微皺,乙字等級的修煉室是為衝擊金丹大道的師叔準備的靜修密室,他不敢延誤,慌忙點在紅芒上。
“雲師叔可有什麼要緊的事嗎?為何室內氣息紊亂?”
片刻,憔悴的女音斷斷續續傳來。
“無妨......多謝師侄關心,你且阻斷地火,容夢瑤靜養片刻......”
這女人沙啞低沉,聽似三旬年齡,卻帶著一絲垂暮氣息,對道童很是客氣,忙低聲回道。
沒事就好,無非是行氣出了差池,道童也沒多想,伸手捏了個法訣,擊打在紅芒上,閃爍幾下,玉屏恢復如初。
丙等辰級修煉室內,一渾身裸露的青年女子趴在暖玉床上,嘴角殷出一絲血跡,一旁還有開啟的小玉盒。
“死腦筋的東西!處處提防師姐......死就死了,拖累了師姐受血誓反噬,差點毀了師姐的大事......”
女子幽怨地咒罵,忽又想起什麼事,厲聲吼道,“南宮瑾!此事定於你逃脫不了干係!待雲瑤踏上金丹大道,我要你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