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下起小雨，淅淅瀝瀝。

    賈婉兮撐著把油紙傘，安步當車，悠哉回了賈府。

    屋簷長廊上掛著個鳥籠子，裡面養著一隻八哥，乖巧又伶俐，一見賈婉兮回來了，就不住喊道：“大小姐更美啦！大小姐更美啦！”

    賈婉兮收了油紙傘放到一邊，提起裙襬跨進門檻，紅著臉笑道：“爹，你怎麼又把這‘小黑’掛出來了？萬一叫客人聽見了，人家多難為情。”

    賈老爺笑得像個孩子似的，不以為意，道：“你本來就好看嘛，還不讓誇了？”

    賈婉兮啼笑皆非，父女倆閒話了一番。

    賈老爺這幾年雖說不怎麼在鹽棧行走了，但對於鹽棧的事還是瞭如指掌。聽完閨女說的那些事，賈老爺沉吟了一番，道：“婉兮，這事你做得好。至於你胡叔叔，明天請他來府上做客，爹與他好好敘敘舊。”

    賈婉兮點頭應下。

    已是飯點，傭人們把晚膳一一擺了上來，賈老爺吃了幾口飯，突然嘆了口氣。

    賈婉兮不解：“爹有什麼煩心事？”

    賈老爺搖搖頭，悵然道：“爹一直覺得你是個能幹的，普通的男子都配不上來。你十五六歲的時候，上門提親的都要踏破門檻了，爹一個都瞧不上，覺得還要再等等。結果這一等，就把你耽擱到了現在。”說到這兒，又是重重一嘆。

    閨女因著甄斐去世的事被罵剋夫相，說親更難了。賈老爺想想就更難過。自己怎麼就在這事上沒給閨女謀劃好！反倒害她成了個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這事賈婉兮不是不在意，不過強求不來。她莞爾一笑，打趣道：“爹不是常說‘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嘛，這會子又杞人憂天了？”

    賈老爺喝了口紹興花雕，還是覺得意難平。

    賈婉兮盛了碗鯽魚湯給他，笑著道：“我一直信姻緣天註定。緣分來了是擋不住的。該我的就是我的。若不是我的，強留也沒用。”

    賈老爺被她說笑了，道：“你倒是想得開。”

    翌日。

    胡峰得了賈老爺的邀請，換了身衣服，剃了個頭，鄭重其事地去了賈府。

    正是午飯時間。傭人把菜一一擺了上來。蔥香扒鴨、紅燒羊肉、驢肉火燒，好幾樣菜都是京菜。

    賈老爺扯了只鴨腿放進胡峰碗裡，笑道：“廚房的張媽祖籍北京，英法聯軍鬧事兒那一年，她隨家遷到了揚州，廚藝真是一絕，最拿手的就是這扒鴨。”

    胡峰笑道：“老爺都這麼說了，那我倒要好好嚐嚐。”

    酒足飯飽，兩人聊得越發融洽。

    賈老爺惆悵道：“三十七年前，長毛軍（太平天國軍）攻進揚州，炮火滿天飛，一不留神就會被那炮火彈片打中。我當時腿受了傷，行動不便，要不是胡大哥你揹着我出逃，如今是死是活還不好說……”

    胡峰動容，勸慰道：“老爺吉人自有天相，便是沒有我，也會平安無恙……”

    賈老爺擺擺手，道：“胡大哥別這麼說，那時槍林彈雨，家僕都逃了個乾淨，只有胡大哥你還記得我。一路上好幾次碰到長毛，要不是胡大哥幫襯，我這腦袋喲，怕是早搬了家。”

    他點了下自己的腦袋，笑道：“胡大哥還記得麼？那時，幾個長毛橫在路上，他們不過十幾歲的年紀，但各個都提著刀，凶神惡煞的，要把咱一行人都砍了。還好你機智，抓住他們話裡的漏洞，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