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夜幕慢慢降落，濃墨重彩的黑漸漸變成霧色混沌景色依稀可見，蒙糊的視線慢慢清晰起來，虛無眼裏的兇意如落潮般消褪。

    “如夢似幻，不可捉摸。”

    虛無嘴裏緩緩吐出這八個字，聲音裏帶著咬牙切齒的意味，像是不得不做的妥協一般。

    明明想將遏制自己那種對巫彩雲的依戀，卻沒想到因為過度壓抑，反而成爲了種愛恨交織的感覺。

    虛無覺得自己快要被分成了兩個人，一個無法停止愛上巫彩雲，一個無法不去憎恨她改變了自己。

    多年的修為，很可能因巫彩雲這一個變故而毀於一旦，這讓他怎麼甘心？

    他再不做些什麼，對巫彩雲愛而不得的感受就足以讓他生出心魔來，到時後，一切就都晚了。

    好在自己還保持一定理智，虛無上仙有些冷酷的想，忽略熾熱的那一半自己，至少還有一半是冷靜的，不是麼。

    回去吧，再去看看她，解鈴還須繫鈴人，一念能夠執著，一念也能參透吧。

    發覺此時自身就像是一念經人，虛無上仙唇邊泛起了苦意。

    巫彩雲在他離開後，滿意得睡了個好覺，卯時一到，她就睜開了明亮閃著銳光的眼睛，還不忘看了一眼旁邊的小榻。

    那裏果是空空如也了。

    這就經受不起了，不過是皮毛而已。

    巫彩雲覺得有些奇怪，為什麼虛無會那般快的，從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上仙，成為現在這個逃避感覺心神不安的毛頭小子。

    這其中定然有什麼是自己未曾發現的，她可不覺得自己是什麼天仙，讓虛無上仙對她一見傾心情根深重。

    “陪我出去走走吧！”虛無的聲音有些疲憊。

    “好啊。”她也想出去看看，這裏是不是真的像是仙境一樣。

    兩人在湖邊漫步，碧藍的湖水被柔風吹起粼粼的波光，細碎的鏡面反折著日出後的柔和光芒，就像是一塊帶有紋飾的盈潤玉佩。

    “真美！”巫彩雲不由讚歎。

    看到她不施粉黛卻依舊讓人神迷的嬌顏，虛無同意道：“的確很美。”，不然，怎麼會使本尊一見傾心，相處之後又無法離開呢。

    掬起一捧湖水，將湖水放到掌心一處拱起的小窩，她感覺著這裏的一事一物，似乎都能讓她產生感想，冰涼的湖水從掌心透到了她的心裏。

    “不冷麼？”虛無不知她現的修行，不由有些擔心她被寒氣侵襲。

    沒有回答他，巫彩雲完全陷入了思考的無限輪迴。

    水，至柔之物，它沒有任何形狀，可以隨著任何器具而改變，它無色無味，單純的水或者可以解渴，卻不顯得多麼珍貴。

    然而，水的本質不會變，就算它被掉落到什麼乾枯的地方，也會蒸發至高空，然後再隨著雨雪降落下來，變為它最初的模樣。

    是不是就像自己，不管在誰的皮囊裡，不管自己成為誰，不管偽裝得有多好，最終裡面的靈魂是不會變的。

    經歷了這麼多變化，唯一能保持不變的，就只有自己的想法與信念了。

    既然如此，短暫的停留又何必太過在意？

    想到這段時間自己的表現，只是被限制了幾天自由，就快要無法承受了，欒九鳳覺得有些羞愧。

    想到此，她感覺到自從到了元嬰後就再無半點進意的修為，終於產生了一點動搖。

    太好了！她喜不自勝，原來，修仙之人，心性真的有那麼重要的，如果自己再繼續狹隘的將自己困住，那不就是一種心魔麼。

    以前總覺得自己經歷了很多，心性已經極為成熟，而現在，她終於正視了自己的戾氣，對於莫名穿梭在不同時空，她是心有怨氣的。

    這倒不是她有多麼討厭偽裝，而是在那些偽裝之後，她害怕會失去了自己。

    沒有親人，沒有家，如同浮萍一樣飄浮於世，這種無著無落的感覺，又有誰能夠理解？她能去向誰訴苦。

    向來都把自己的委屈埋藏起來的她，早就習慣了忽視自己的苦。

    想了一圈之後，她又覺得自己有些矯情，想到什麼般嘴角輕勾，注視著那湖水隨風晃動，想到了一個人。

    他不是早就出現了，在各個世界陪伴著自己，從來都沒有什麼怨言，就算有時候有些小脾氣，也捨不得讓自己為難，總是寧願做先低下頭來的那個。

    感覺到有什麼一點一點被打碎，又有什麼一點一點被建立，一探查自己的修為，果然已至出竅初期。

    一個境界的不同，給她帶來的變化很大，在一瞬間收起那些外放的氣勢，面上掛起了一個與之前無異的淡笑。

    虛無一直偷眼觀察著她，從他的角度看來，巫彩雲只是望著湖面久久不語，似乎是在想什麼，並未發現身邊人的修為變化。

    那當然了，巫彩雲的修行方式與他不同，只要她刻意隱藏，他就不會發現，最重要的是，他在那日刻意試探之後，就從未再往那方面想過。

    巫彩雲對他而言，還是那個修行緩慢的爐鼎，就算是喜愛，他也不得不承認，她不是修仙的料，若不是他發現了自己的感情，她早就被驅趕出這個地方了。

    這裏的爐鼎，除了巫彩雲只有堪堪築基的修為，其他人誰不是金丹以上？修仙之人不重感情更重修行，只要與虛無在一起能得到實惠，誰會傻的拒絕。

    修仙界奉行弱肉強食，在沒有家族庇護時，美貌也是一種罪，隨時會成為一種使人喪命的東西，那些大能哪裏會拿螻蟻的性命當回事。

    這就需要抱緊一個大腿了，像是虛無上仙這樣待人和善之人，可是所有想要依附他人的好選擇。

    在自己生命都可能隨時受到侵害的情況下，誰會奢侈的去向往愛情這種微茫縹緲的東西。

    “上仙，您在這裏呀，讓碧纓好找！”一個身著碧色紗衣的女子一路小跑了過來，玲瓏的軀體擁抱起一襲白衣的虛無上仙。

    沒想到這時會遇到虛無上仙的其他爐鼎，巫彩雲一時之間有些尷尬，不知道說些什麼。

    畢竟，她一不承認自己是虛無上仙的爐鼎，二對虛無沒有任何感情，人家小兩口說情話，她一個外人在這裏多少算是非禮勿視吧。

    在猶豫要不要離開時，就看到虛無上仙將懷中人推開，一臉正色道：“碧纓，你怎麼到這裏來了？”，彷彿兩人的關係並不是她看到的那樣。

    巫彩雲有些詫異，她原以為虛無不會在意她的感受，畢竟，一個爐鼎對於這些上仙們來說，還真算不得什麼，虛無應該還算是潔身自好的了，她在這幾天也只見過這麼一個，當然也可能還有很多人她還沒有見到。

    “您都好幾天沒有來看碧纓了！”女仙嘟起了嘴撒嬌的抱著虛無的手臂不放手，既無賴又可愛。

    因為巫彩雲在此，虛無上仙覺得渾身都不舒服，這種感覺就像是畏懼，一想到彩雲會因為此事不搭理自己，他就覺得心裏很不舒服。

    甩開碧纓，虛無上仙冷聲道：“誰讓你出來的，少淵呢？”，怒意在喉頭打轉，似乎立刻就要變成一道決定某人生死的命令。

    碧纓顯然被嚇了一跳，她從未看到過虛無上仙如此冷酷無情的樣子，好看的杏眼圓睜，裡面蓄滿了晶瑩的淚花。

    “上仙……”她怯生生的喚著，似乎想要喚醒他往日對自己的溫柔。

    然而她注意要失望了。

    虛無看她不聽自己的話，又看到巫彩雲事不關己的樣子，心頭火起，使出千里傳音術道：“玉竹，過來把碧纓給我帶走！”

    只一瞬，玉竹就出現在三人面前，不由分說地就去抓碧纓的胳膊。

    “別動我！”碧纓面對玉竹可沒有面對虛無的那般柔弱，她厲聲呵道：“你算什麼東西，我可是最得上仙寵愛的女仙！”

    玉竹有些為難，他快要被這個不懂事的碧纓氣死了，現在上仙的怒氣還是隱忍不發，一旦他真的動起怒來，這個最受寵愛的碧纓仙子真的能承受麼。

    “還不帶走！”虛無催促道。

    玉竹不敢再違逆他，直接使出術法將她制住，就直接拖著她離開。

    “上仙，您說最喜歡碧纓的，現在出現了一個裝模作樣的仙子，您就不在意碧纓了麼？”碧纓離開時還不忘挑撥兩人的關係。

    巫彩雲看向虛無上仙，眼神裡都是疑惑，這個“裝模作樣的仙子”說的難道是自己麼？

    “彩雲，你不要在意，她只是我的爐鼎而已。”覺得自己的心思在她的目光下無所遁形，虛無只能解釋道。

    誰不是呢，巫彩雲心道。

    面上卻如常點了點頭，口中道：“我知道。”

    就連巫彩雲這個痴情人，也一樣只是一個沒有地位的爐鼎，爐鼎再多上一些她都不會奇怪。

    看她無動於衷，虛無上仙卻無法放下心來，憑心而論，若是巫彩雲敢有其他人，自己一定不能接受。

    不對，巫彩雲怎麼可以和自己相比，自己是什麼身份，她是什麼身份。

    這個念頭一出，他立刻為自己找到了很好的理由，一個足以讓他心安理得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