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陳乾和織子拖著沉重的腳步，來到了玲瓏塔。

    這裏本來是一個遊覽觀光的場所，由於極夢城一下子進來了太多的追夢者，這裏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就變成收容所了。

    陳乾他們來的比較晚，三層樓幾乎擠滿了人，外面還有人在不斷地涌來。陳乾走到門口，樓下的大殿裡，人頭攢動，似乎飛進來一隻蒼蠅，都會引起一陣騷動。一進門，酸味、腥味、臭味，各種氣味撲面而來；裡面的抱怨聲、爭吵聲、咒罵聲、廝打聲、哀嚎聲，各種聲響交織在一起。

    估計這次登記辦證，讓很多沒有足夠夢晶，去辦理長期住宿手續的人，現在都流落在外面，成爲了流民。於是，玲瓏塔就變成沙丁魚罐頭了！

    織子看見這個場面，不覺皺起眉頭，陳乾倒是沒有不悅之色，因為這本來就是自己希望的，越是混亂，也就越安全。

    陳乾拉著織子的手，側著身子，擠進一樓大殿，想到二樓三樓，可能人會少一點，哪知道，好不容易擠到樓梯口，連樓梯的臺階上都坐滿了人。陳乾看了看，上樓這項工程實在是太過浩大，陳乾只好放棄了。

    好不容易在樓梯背後的角落裏，擠出一點位置，兩個人背靠背坐下。陳乾在玲瓏塔外面的僻靜處，給織子帶上頭戴式檢測儀。這個戴在頭頂上太過醒目，陳乾也沒有辦法，只好扯斷自己的衣袖，包裹在織子的頭上，用來遮人耳目。

    周圍都是人，兩人也沒辦法交流，陳乾只好握住織子的手心，用摩斯密碼，指導織子操作這臺檢測儀。

    織子學會了儀器的操作方法，可是，拿著操作面板，又擔心別人看見，只好側身趴在陳乾的身上，擋住別人的視線，首先回憶一件事情，大腦中，就產生一個紅色的興奮點，然後集中精力，把記憶導向控制面板中標記為紅色的區域裡。

    這就像是把一個小球，裝進一個小瓶中，首先需要控制住小球，這就耗費不少體力。織子就像是拿著一個鑷子，試圖夾住記憶的小球，可是，這個小球太小，也太光滑，用力就會把好不容易凝聚起來的記憶小球給夾破了，可是，輕了又容易滑落。織子嘗試了一會，很快就鼻子上滲出汗珠。

    周圍沒有可能有躺下的空間，都是人挨着人，人擠著人。陳乾坐著的地方，本是樓梯口後方的一個狹小的空間，因而受到大廳涌動的影響不大，慢慢的安定下來了。織子也正在忙著自己的事情，陳乾這纔有心情觀察身邊的幾個人。

    陳乾看出，挨着自己的有五個男人三個女人，這些人似乎相互之間並不認識，在這個陌生的環境裡，本來就自顧不暇，這也是人的正常反應。只有左邊的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子，見到兩個人到來，主動從別處挪到身邊，並且一直在觀察者自己和織子。這個人看起來頗有些書卷氣，顯得很儒雅文靜，頗有修養的樣子。

    這個人看見陳乾注意自己，對陳乾笑了笑，伸出手來：“在下曲少輝，很高興認識你！”

    織子剛剛控制住了一個亮點，正要放入紅色的區域，這一說話，得了，前功盡棄了！她惱怒無比，可也不好有所表現。

    陳乾也微笑著自我介紹說：“你好，韋雲龍。”

    “這位是？”曲少輝指指趴在陳乾腿上的織子。

    “啊，舍妹韋織霞。她體質不好，昨天受涼了，忽冷忽熱的，我擔心她是受了風寒。”陳乾故意編了一個謊言，希望別人害怕傳染，為他們騰出一塊地方。可是，哪知道說完之後，周圍一點反應都沒有，這讓陳乾感到很奇怪。

    不過，這是陳乾想多了，就算是真的傷寒，周圍的人也沒有避讓的地方呀！

    “韋老弟，這麼巧啊，居然兄妹兩人一起到了極夢城！老弟，沒帶妹妹去看醫生嗎？”

    陳乾苦笑道：“有錢看病，也就不會住在這裏了！”

    曲少輝點點頭說：“也是，也是。這病的可不是時候啊！不過，你擔心的風寒，這是不可能的，這病毒估計都比我們都大，不可能攜帶這種病毒進來的。”

    陳乾想著也是這個道理，怎麼剛纔沒有想到呢？難道大家都知道，所以就不害怕了？

    陳乾很有些鬱悶，自己也太沒有說假話的天分了，剛編了一句假話，竟然一點作用都沒有，他有些不服氣：“兄弟，你懂的真多，我這不是擔心嘛。今天下午，我在扶搖廣場，有個穿著紫色衣服的老頭，說舍妹可能是魂疫，我問他要緊不要緊，能不能治好，他不回答我，掩住嘴巴就從走開了。老兄，你懂的多，給我說說，什麼是魂疫？到底要不要緊啊？”

    曲少輝一下子就站起來，指著陳乾的鼻子：“你，你說的可是真的？”

    這個人反應有點大啊！陳乾忍住笑，問：“是啊，怎麼啦？”

    曲少輝捂著嘴，扭頭就朝著外面走：“借過，麻煩讓一讓！”

    陳乾周圍的男女也一下子警覺起來：“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真他媽的倒黴，怎麼遇到這檔子事？”曲少輝嘟嚕著。

    周邊的幾個人看見曲少輝跑了，猜測估計擔心被傳染。他們雖然沒地方去，可也拼命往外挪動，儘量遠離這兄妹倆。“小樣兒，跟我玩！”陳乾終於可以把蜷縮著的腿伸直了。

    織子用手指划着陳乾的腿，問陳乾是怎麼回事。陳乾在她的後背，用手敲擊著摩斯密碼，告訴織子，他懷疑這個人是個探子。

    織子問，你怎麼知道他是探子？

    陳乾說，他知道築夢空間沒有傷寒病毒。

    織子問，你怎麼曉得有魂疫？

    陳乾說，鬼知道什麼魂疫，我瞎編的，都是騙他的！

    織子趴在陳乾的腿上，拼命忍住笑，渾身顫抖不已。陳乾裝模作樣地撫摸著織子的後背：“是不是不舒服了？乖，別怕，有哥呢！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

    織子幾乎笑抽了，她使勁掐了一把陳乾的大腿，陳乾差點叫出聲來。

    黑夜降臨，寒冷襲來，遠處城市星星點點的燈火映照進來，四周的一切變得朦朦朧朧的，周圍響起了鼾聲、牙齒上下“咯咯”的響聲、說夢話的聲音……

    陳乾感受到織子身體的顫抖，他費力地把身上的長袍撩起來，儘可能地蓋住織子身上，兩個人身體靠在一起，抵禦著無孔不入的寒冷。

    織子感覺好多了，現在，最難的是，她需要時時刻刻盯著控制面板，來檢視自己引導記憶的軌跡。這黑夜中，面板上的亮光，很容易暴露。自己把腦袋藏在陳乾的腿子下面，用白袍儘量蓋住，好在探子走了，其他人也沒有這麼大的好奇心，沒人注意到這裏。織子在這寒冷的夜晚，一遍又一遍練習著。

    陳乾也沒閒著，他明天就要入夢檢測了，他已經不需要儀器的檢測，很熟練的一遍遍檢查自己的記憶，看看自己還有沒有疏忽的地方。他知道，任何一點疏忽都將是致命的。

    果然他找到了幾個事先沒有注意到的細節，他引導著這些記憶，將他們轉移到核心記憶區。並且，把大腦的感覺，轉移到核心部分，這樣，新近產生的記憶，就不會出現在淺層區域。

    終於，這一切都停當了，陳乾長吁了一口氣，準備閉上眼睛睡一會。可是，織子呼吸的熱氣，在腿上癢癢的，讓他心猿意馬起來。

    哎，這哪裏是想這些事情的時候！何況，這還是自己的好朋友柳長君喜歡的人。

    陳乾突然擔心起柳長君了，這個二愣子，現在不知道是個啥情況，入夢檢測都已經開始了，到現在都沒有找到他，如果再沒有找到，就危險了！

    明天一定要想辦法找到柳長君！

    陳乾不知道睡著了沒有，大廳的躁動驚醒了他，睜開眼睛，天色已經亮了，織子趴在自己的腿上睡得沉沉的。陳乾感覺這雙腿似乎就不是自己的，痠麻難受，他儘量輕輕地活動一下自己的雙腿，結果，還是把熟睡的織子給弄醒了。

    織子睜開惺忪的眼睛，一臉歉意：“大哥，腿子壓麻了？”

    “收起來吧，等會有人送飯。”陳乾小聲叮囑道。

    織子會意，把頭戴式檢測儀摘下來，放到盒子裏藏好，整理了自己的頭髮：“哥，真有人給我們送飯？”

    陳乾笑了：“你以為說假話是件很快樂的事情麼？走，洗把臉，到大殿外等著！”

    門外廣場上，不知道什麼時候牽出來一個水龍頭，前面聚集了一大堆人。陳乾站在人群的背後，饒有興趣聽著人們在議論，說是極夢城流傳著一種很可怕的疾病，叫做魂疫。只要一挨着就會傳染，一染上這種病，就沒有活路了！

    謠言總是長了翅膀的，昨天晚上說的，今天早上就都議論開了！

    陳乾估計，就是排隊排到晚上，也是輪不到自己的。於是準備放棄，可是織子不幹了。女孩子無論什麼時候，都很注意自己的形象。

    沒辦法，陳乾牽著織子的手，準備去玲瓏塔找看塔的老頭。

    “你認識他？”織子邊走邊問。

    “嗯，昨天打過交道，他對我很客氣！”

    老頭住在塔對面的一間小房子裡，旁邊就是廁所，屋子裏堆滿了各種清掃工具。

    “大爺，我在您這裏洗把臉，行嗎？”

    老頭吃鬍子瞪眼睛，大吼了一聲：“滾！”

    陳乾灰溜溜走了，織子在後麵掩住嘴，喫喫地笑：“大爺對你真的很客氣啊！”

    “哼，還不是爲了你！”

    在美女面前吃癟，陳乾很是沒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