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夢！”

    聲音不大，卻像炸雷從林語腦海滾過，炸的林語目瞪口呆，天昏地暗。一時間，大腦裡一片空白。

    林語也不是沒想過求婚不成的結果，可是，當這一刻真正到來的時候，林語仍然覺得天塌下來了！

    拒絕竟然這麼直接，就不能委婉一點嗎？這是當著千人百眾直接打臉啊！

    陳乾聽見身邊抽泣的聲音，他好奇扭頭看去，只見簡一掏出紙巾在擦眼淚。

    簡一不好意思地說道：“這個林語好可憐。”

    陳乾不以為然：“這件事看你從哪個角度看。這個《八十一夢》，是從林語的角度敘事，你當然覺得林語可憐，可是，你試著從袁淄衣的角度思考一下，這林語不是在用這種方法，逼著袁淄衣就範嗎？”

    “嗯？”簡一不解的偏過頭來，“哥，什麼意思？”

    陳乾笑笑：“假如你是袁淄衣，你不喜歡林語，他這麼做，你會怎麼想？”

    “是，的確很尷尬的。”

    陳乾解釋說：“林語這是把自己逼到絕境，藉此逼迫袁淄衣就範。就好像說，你看，我拉下臉面，當著這麼多人的麵，向你求婚，你要不答應，我可怎麼下臺呀！”

    “是呀，還真是這麼回事呢！”簡一想了想，低頭說，“哥，當初，我是不是也這樣逼你呢？”

    陳乾側頭看著簡一，只見她臉紅到了耳根，他伸手使勁揉揉簡一的頭髮：“說什麼呢，我們能和他們一樣嗎？”

    “哥！”簡一不滿地嘀咕著，張開手指，攏攏自己的頭髮，“瞧你，把我的頭髮逗弄亂了，我還怎麼見人啊！”

    陳乾坐正，看著正前方：“看戲，別入戲。”

    巴黎埃菲爾鐵塔，是國人到巴黎必須遊覽的一個景點，林語在攀爬的時候，見到了很多黑頭髮、黑眼珠的同胞，不過，與這些同胞新奇、興奮的情緒不同，林語雙眼空洞失神。

    他把自己五年來積攢下來準備結婚的錢，全部拿出來，在世界各地遊歷，希望找到快樂，找到自己活下去的理由。

    可是，他沒有找到。

    這是林語生命中最後的旅程，覺得生命中沒有了快樂，沒有了希望。

    錢已經花得差不多了，就這兒吧，埃菲爾鐵塔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就把這兒當做人生最後一站吧！

    周圍夾雜著熟悉的鄉音，不過，林語沒有他鄉遇故知的感受，這些同胞也沒有多看一眼的興趣，他們正忙著拍照呢。這個臉色蒼白的可怕的年輕人，如果哪怕是多看一眼，就會知道，他肯定有極度傷心的事情。

    林語已經爬到了埃菲爾鐵塔最高處，俯瞰香榭麗舍大街。今天正是萬聖節，正在進行假面大狂歡，人們裝扮成各種鬼怪，在大街上游行，載歌載舞，這個“人鬼嘉年華”果真是熱鬧非凡。

    可是，熱鬧是他們的，跟林語沒什麼關係了。

    埃菲爾鐵塔上風很大，林語感到有些冷，他裹了裹衣服。身外之物大多已經扔掉了，畢竟這些都帶不到另一個世界，口袋裏只有幾張紙幣，四五百歐的樣子，林語掏出來，隨手扔到空中，飄飄蕩蕩墜落。

    眼前的景象漸漸退後，現實的世界好像與自己拉開了一段距離，自己帶著一種旁觀者的心態去看這個世界。香榭麗舍大道如同一條燈光的河流，靜謐的流淌著。林語耳朵已經遮蔽了聲音，喧鬧離他遠去，他欣賞著身下的這個世界，多美呀！

    可惜，這不是自己的世界。

    林語有些遺憾，來到這個世界，似乎並沒有多少高興的事情，也沒有刻骨銘心的記憶。白白在這個喧鬧的世界走了一遭。如果真有來世，自己應該怎樣活一回？

    算了，不想這些了，這一輩子都沒有活明白，還想下一輩子的事！

    別了，這個並不怎麼留戀的世界！林語站起身來，準備一躍而下。

    林語正想著，活得窩囊，死要死的漂亮。用一個什麼樣的姿勢，死得更瀟灑，更動人，更轟轟烈烈。可是，有人看嗎？

    就像一個不入流的演員，賣力琢磨只有一個鏡頭的表演，結果問自己的朋友，我演的怎樣？

    朋友回答，你演過這部戲嗎？我怎麼沒看到？

    自己也是這個世界不入流的演員，不也只有一個鏡頭嗎？林語苦笑了。

    兩眼一閉，那裏還管身後事！

    林語越過欄杆，兩眼一閉……

    “喂，年輕人，你要幹什麼？”

    林語睜開眼睛，循聲望去，只見埃菲爾鐵塔下方，一個全副武裝的警察舉著喇叭，對著上面喊。

    說我麼？

    “穿灰色夾克的年輕人，不要翻越欄杆！”

    果真是說自己，看來自己想多了，至少還是有一個觀眾的。林語忽然覺得有些安慰。

    林語悽然對警察笑笑，對這個唯一的觀眾表示一下感謝，接著，該做什麼，就還是做什麼。

    這時，一道聚光燈打在自己身上。

    “年輕人，不要做傻事！”

    還在擔心沒有觀眾呢，這下子，想不成為萬衆矚目的焦點都不成了！

    好嘛，只有一個鏡頭的演出，終於能得到大家的關注，這也算不幸中的萬幸了。

    萬聖節巡遊的隊伍停下來了，聚攏到埃菲爾鐵塔下面，仰著頭，注視著聚光燈照射下的林語。一張張化裝的臉，如同陰間的飢餓的勾魂使者，似乎貪婪地等待著一個新鮮的靈魂。

    林語看到塔臺上有些騷動，兩個警察衝過來了。

    這是催命嗎？看來，再不跳，戲就要演不下去了，這就對不起這麼多觀眾了！

    林語曾經想過，最後一刻，自己一躍而下，會想到誰？會是袁淄衣嗎？

    當離開堅實的支撐，自由落體的融入空氣中的時候，林語這才知道，這時想起的是自己的母親。

    單親家庭的林語，母親一直把林語當做自己的寄託，自己的驕傲。自己這一走，母親還怎麼活啊！

    林語後悔了。

    還有林語更加後悔的事情——

    正在向大地俯衝的時候，一個身穿黑色連衣裙，面板白皙的高挑女子分開眾人，衝到被警察清場的空地，雙手罩著嘴唇，對空中的林語大聲喊：“林語，我愛你！我願意！我願意！”

    這是做夢嗎？

    只見一個個彩色的氣球浮空而起，每一個都掛著一個條幅，上面寫著：

    “林語，我愛你！”

    “林語，我願意！”

    禮花騰空而起，在空中綻放，構成一個個心形圖案。

    廣場上，眾人齊聲吶喊：

    “林語，我愛你！”

    “林語，我願意！”

    晚了！完了！

    林語現在想到的，也就這兩個詞了！

    不過，哪怕是夢境，哪怕是死去，只要這樣，自己也是帶著微笑離開人世的！

    林語不知道，從埃菲爾鐵塔上面，自由落體到地面，總共是幾秒鐘，哪怕是自己一輩子，就爲了這幾秒鐘活過，也值了！

    林語盡情享受這幾秒鐘。

    可是，可是，我現在不想死啊！誰願意在人生最得意的時候死去？

    林語拼命想抓住身邊的氣球，就如同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雖然，他也知道，這無濟於事，完全是此時的一種求生本能。

    林語終於抓到了一個氣球，他這纔看清了，這個橙色氣球上，畫着一個笑臉，調皮的衝着自己笑。

    這是誰畫的？三筆兩筆，像極了袁淄衣，可是卻沒有袁淄衣本人那般高冷，顯得溫婉動人。

    林語也對著這張笑臉笑了。

    林語閉上眼睛，享受著這難得的幸福。他知道這是夢，他不願意這夢醒來，就帶著這美好的夢境，前往另一個世界吧！

    飄啊，飄啊……

    林語感覺到自己像是一條魚，在水中自由自在遊蕩，水是那樣清澈，那樣溫暖，如同被幸福包裹著一樣。

    怎麼還沒有與地面親密接觸？林語倒不是這時想死，只是有些奇怪。

    更奇怪的是，身下的眾多觀眾，看著有人從高空跳下，居然大唱“歡樂頌”，還有這麼玩的嗎？有人性沒有？

    還有更奇怪的，一雙溫暖的手，溫柔地攬過自己的脖子，溫熱的嘴唇，細膩的印在自己的嘴唇上……

    袁淄衣？

    果然是袁淄衣！

    袁淄衣掛著一串碩大的氣球浮上空中。

    “我怎麼沒有摔下去？”一陣幸福過後，林語問道。

    袁淄衣指指下面，笑了。

    原來，下面一圈碩大的鼓風機，對著天空吹著呢！

    “啊，我沒死？”林語興奮地臉頰通紅，“我這是在做夢？”

    “我們都在夢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