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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真實的夢境

    此世是何世?

    陳乾講完自己的經歷,輕啜一口咖啡,苦澀與香甜在口腔中迴旋。他依然沉浸在築夢空間的恐怖氛圍裡,恍惚有一種隔世之感。

    “太可怕了!”鄭譯不以為然地搖搖頭,嘆了一口氣。

    “是啊,太可怕了!我只知道,能控制別人身體的自由,沒聽說過,能控制別人精神上的自由。可如今,築夢空間竟然將夢境變成牧場,把人類作為牛羊,供其役使,任其屠戮。在夢境之中予取與奪!”陳乾越說越激動。

    說完,陳乾失神的望著藍星咖啡館窗外,街道上依然是穿梭的車流,過往的行人,一切都顯得那麼真實。這些讓陳乾感到踏實,躁動的心慢慢平靜下來。他現在才知道,原來幸福也可以如此簡單!

    鄭譯給氣的笑了,抬高嗓音說道:“我發現你越來越愛講故事了!我看你病的不輕,這麼好的故事,你應該賣給你的編輯呀!打電話讓我這麼老遠跑過來,就爲了聽你故事新編嗎?你知道嗎,我正在上班,你以為我沒事幹是吧?”

    陳乾詫異地張大嘴巴:“這些都是真的呀!你難道不了解我,怎麼會以為我是在騙你呢?”

    “你不是說過,這是你的夢境嗎?”鄭譯輕輕攪動著面前的的咖啡,杯口氤氳著一股熱氣,沿著鄭譯的口鼻上升,讓對面的陳乾感覺到他不很真實。

    陳乾走出夢境,首先想到的就是求助警方,可是,因為除了一塊造夢神器的木牌,他提供不了任何有效的證據。因此,他迫切打電話找鄭譯過來,想聽聽他的意見,尋求他的幫助,就是因為彼此間相互信任。

    可是,連鄭譯都不相信,誰還會相信自己的話?陳乾一時語塞,呆在原地。

    鄭譯看著對面呆呆傻傻的樣子,又好氣又好笑:“編啊,繼續編。反正我已經來了,聽聽故事也不錯!”

    陳乾鄭重地說:“我知道,這件事太過奇特,說出來大家不信。我會證實的!”

    鄭譯擺弄著手中的手機,輕挑嘴角,玩味地看著陳乾,一副任你這麼說我都不信的樣子。

    陳乾有些生氣,覺得這話沒辦法談下去,將眼光從鄭譯身上移開,觀察咖啡廳內的情景。正好看見服務員正站在前面一個卡座旁,彎著腰跟一個黑西服的顧客交流。黑西服低著頭,沒看清什麼模樣。而坐在黑西服對面的,因為高高的靠背遮擋,沒有看見有沒有人。

    “服務員,埋單!”陳乾朝著服務員招招手。

    “稍等!”一會兒,服務員走過來,這精緻的長相,即便最挑剔的看客,恐怕也挑不出什麼毛病。她走到陳乾身邊,明豔的晃得陳乾有些睜不開眼睛,女孩俯下身,髮梢輕撩陳乾的臉頰,問道:“先生,您有什麼吩咐?”

    陳乾感受到她淡雅的體香和熱乎乎的鼻息,呼吸為之一窒。

    服務員感覺到陳乾的反應,莞爾一笑,背對著鄭譯,替陳乾溫柔地整理西服和領帶。陳乾頓時臉色緋紅。

    對面的鄭譯看見陳乾的表情,一臉的譏諷:“瞧你這點出息,沒見過女人是怎麼的?”

    陳乾知道,鄭譯就是這樣毒舌,尤其是在女士面前。接下來還不知他會說出什麼讓人難堪的話,也就沒敢搭腔。

    “還是我來吧!”鄭譯付了費,回頭看著尷尬的陳乾,“看什麼,色眯眯的,你以為美女呀?機器人!”

    陳乾摸摸後腦勺,不好意思的笑了:“是嗎?什麼時候,這冰冷的科技也變得這麼有溫度了?這假做的,比真的還真!還學會調·戲客人了!”

    鄭譯笑道:“你的智商多少?”

    陳乾以為鄭譯嘲笑自己弱智:“我雖不如你,但是也有二百出頭啊。”

    “可是,這機器人,智商最少都是六千,完全碾壓你我啊!”

    每次都是鄭譯埋單,陳乾已經習慣了,也就沒有跟鄭譯客套。記得陳乾拿了第一筆稿費,準備好好回請老同學,哪知道,陳乾去結賬的時候,服務員告知,已經有人結了。

    為這事,陳乾跟鄭譯還發過脾氣,好長時間沒理他。可是,下次,依然如此。鄭譯口頭禪:“等你發達了再說。”

    唉,到現在,距離發達還有三億光年,誰讓自己混的比別人差呢!

    “你上哪裏去?”鄭譯看見陳乾急於離開。

    “我給你找證據去!”

    “得了,省省吧!你還是好好過你的日子吧,現實點,別老是做夢!”鄭譯無奈地聳聳肩,攤開雙手。

    陳乾並不固執。他不僅僅想向鄭譯證實,更想為自己證實。這段夢境中的經歷,到底是虛幻的,還是真實的。這個對於自己來說,太重要了!

    陳乾本來就是一個自由職業者,不需要給誰請假。他常常在外奔波,所以經常準備了一個旅行箱,放在門背後,裡面裝著日常用品,拖著箱子就可以出門。等到坐到高鐵上,這纔有時間檢索自己的這段離奇的經歷。

    這次前往芒川鎮,是想確認一下何少川是不是真的死了。

    這是陳乾在築夢空間中,第一次清晰地面對一個同伴的死亡。

    陳乾一想到這個名字,腦袋裏就浮現出一個稚氣未脫的少年模樣,正是蓬勃張狂的年齡,他非常興奮,把在築夢空間里正在經歷的一切,當做一個荒野求生的冒險遊戲。然而,這個“遊戲”太過殘酷,正當他欣喜若狂地俯身撿拾一個黃橙橙的夢晶,卻被周圍的人一擁而上,瘋狂的搶奪。騷亂中,不知是誰一鐵鍬拍在何少川的後頸上,瞬間,屬於何少川的“遊戲”結束了,剛剛還活蹦亂跳的小夥子,自己也化作漫漫黃沙中的一枚夢晶!

    這個記憶太血腥了!陳乾不願再想下去,這夢魘的回憶,一直折磨著他,讓他痛不欲生。

    客車顛簸搖晃著,陳乾百無聊賴,開啟移動終端,準備瀏覽一下新聞。很快,一組訊息匯入大腦中。

    “生物學家史密斯證實了古代哲人的推斷,人類的思想既是精神的,同時也是物質的。他透過實驗,在人類思想中提起了一種物質,命名為生命資訊素。這個轟動世界的發現,得到費思迪實驗室證實,他們按照史密斯先生提供的試驗方法,獲得同樣的結果。”

    “著名心理學家凱瑟琳昨日離世,終年102歲。她是死在工作臺上的。在臨終前依然在從事科學研究。凱瑟琳雖然消失在人們視線之中已經十餘年,但是沒有停下科學探索的步伐。她在人類精神誘導和控制方面取得舉世矚目的成就,曾獲得2030年諾貝爾生物醫學獎。”

    “探索號宇宙飛船在宇宙探索上獲得驚人的發現,在距離地球50億光年的劍魚座發現了高等智慧生命。根據收集到的電磁訊號推測,這個星球的文明程度,明顯高於現在的我們人類。這個發現,讓我們既驚喜又緊張。”

    “世界國家聯盟的議員以壓倒性的優勢透過了一項決議,禁止各成員國開展生命資訊素的研究。在提取生命資訊素的過程中,造成參與實驗的志願者多人死亡。因此,他們認為,這項研究建立在剝奪他人生命的基礎上的,是反人類的。”

    “物理學界獲得突破性進展,高能物理學家漢密爾頓透過高能加速器,成功扭曲時空,製造出十二層位麵空間……”

    “ARC實驗室研製一種新型藥物,這種藥物能有效延長人類壽命,被認為是‘凍齡藥’。雖然這個藥物的成分處於保密中,藥物的機理還沒有搞清楚,但藥效是明確的。這個藥物的研製成功,不僅造福人類健康,還使得人類星際航行成為可能。”

    ……

    陳乾定製的訊息推送,能根據你的需要推送訊息,據說它比你自己更瞭解你。有些訊息他知道,有些他還是第一次聽說。陳乾不是震驚於新的科學發現,而是震驚自己什麼時候對這些訊息感興趣了。這個訊息推送到底是怎麼回事?

    陳乾一下車,按照何少川給他留下的地址,來到芒川鎮。這是一個山鄉小鎮,突然從大都市來到小山村,陳乾有一種恍然隔世的感覺。

    整個集鎮只有一條街道,房舍、街道,似乎還停留在上個世紀,彷彿是被現代文明遺忘的角落。他走到芒川小學旁邊,門口擁擠著幾家文具店,幾個穿著校服的孩子在店裏嬉鬧。旁邊就是一家理髮店,一個理髮師正給一位顧客颳着鬍鬚。

    這和何少川描述的一致,更增強陳乾的信心。他向前麵走了百十來步,順著門牌,找到301號,位置都對,可是,這裏是一家壽衣店,並不是何少川所說的雜貨鋪啊!

    看來,鄭譯說的很對,這夢境真的只是夢境啊!

    陳乾不知道,自己應該欣喜還是失望。雖然沒能給鄭譯證實,他此時心裏反而一陣說不出的輕鬆,看來是自己在嚇唬自己了,自己經歷的一切,只是偶爾和現實有某種聯絡的夢境而已。

    可是,夢境中,很多事情,在這次探訪中也得到證實,除了不是雜貨鋪,其他的都和夢境中何少川給自己的描述一模一樣,這也太奇怪了!

    他不由得回頭打量一眼,很快就發現了破綻,門口掛著作為標誌的花圈成色很新,不像是經過了風吹日曬的。陳乾去過很多地方,他知道,鄉下作為壽衣店幌子的花圈,大都是掛了很長時間的,顯得很陳舊。心下有些疑惑,轉身走進壽衣店。

    壽衣店擺放著各種冥器,紙轎、紙馬等等。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坐在櫃檯後面,手裏捧著一個紫砂壺,木然呆坐著。面前寫輓聯的檯面,有一個放過水杯留下來的一圈水漬印痕。

    “老闆,生意可好?”陳乾招呼道。

    “今天還沒有開張呢!”中年人見到有人進來,連忙站起來答道。

    “您這家壽衣店開了幾年啊?”

    “有三年了!”

    陳乾聞到一股剛剛粉刷過的味道,屋子裏擺放的東西成色很新。櫃檯則顯得老舊。靠近牆壁,高高的貨櫃旁邊,划着幾道線,每道線旁,標有幾個數字,從1到18。這和何少川介紹很吻合,那是何少川每個年齡段的身高。

    這時,裏屋出來一箇中年婦人,眼眶有些紅腫,她給陳乾端過來一杯茶水,放到臺案上,旁邊就是那一圈水漬印痕。接著,婦人出門,到門口剝包穀。

    “老闆,我是外地人,受我母親委託,到鎮子前面的村子,給我母親的姑父奔喪。我買花圈,走了幾家壽衣店了,可是,他們說都不會寫花圈落款。您開了三年,應該知道,您說,我母親的姑父過世了,花圈上如何稱謂和落款呀?”陳乾試探著問道。

    中年人皺著眉頭想了半天:“稱呼就寫姑祖父某某老孺人,落款就寫愚姻晚某某拜祭就行。”

    陳乾知道了,他不是賣花圈的,不然,就不會不知道老孺人是過世的婦女的稱謂,當然更不可能賣了三年!

    可是他還是裝作恍然大悟的樣子,說道:“這樣啊,我買個花圈,那就麻煩老伯了!”

    中年人拿了兩片白紙,攤在桌面上。桌面一個瓷碗,顯得四周都很乾淨,裡面墨汁淺淺一層,貼在碗底。中年人拿著一支毛筆,在碗底蘸墨,熟練地寫起來,要說,毛筆字還真心不錯,現在能寫出這手字的人,還真不多。寫好後,他小心貼上到花圈上。

    “老伯貴姓?”

    “免貴姓何。”

    “何少川是您什麼人?”陳乾低聲問道。

    “我兒子啊!你是——”

    “我是何少川的朋友。他現在在哪?”

    老何回頭對著後院喊了一聲:“少川,有人找!”

    “哎!”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夥子風風火火從後院出來,“您找我?”

    “啊,對不起,我認錯人了!”陳乾一看,就知道這不是他要找的人,年齡不對。他失落地拿著花圈走出店鋪,中年婦人坐在門口掰包穀,見到陳乾出來,嘴唇蠕動著,似乎想說什麼,但是終究什麼也沒說。

    陳乾心念一動,他記起何少川曾經說過,小時候,每當自己睡不著,媽媽總是在床邊給他唱同樣一支歌,好像母親只會唱這一支歌,據說,這是外婆唱給媽媽聽,媽媽唱給少川聽。於是,陳乾一邊走,一邊哼唱著這首上個世紀的老歌:“我們坐在高高的谷堆上面,聽媽媽講,過去的事情……”

    中年婦人望著陳乾,淚眼婆娑,不由自主站起身來,踉蹌地奔向陳乾。屋子裏的老何連忙叫道:“孩兒他媽,還不燒火,都什麼時候了!”

    中年婦人怔住了,呆呆地站在原地。

    陳乾裝作沒看見,反正該知道的都已經知道了,就自顧自走了。這個中年人的確是何少川的父親,婦人應該就是他母親,而這個少年卻不是何少川本人,應該是李代桃僵。

    既然對方有意隱瞞真相,自己再也問不出更多東西,反而容易打草驚蛇。從案桌上的水漬印,可以看出,這個騙局的設計者應該就在店鋪裡面。

    他拿著花圈,故作平靜的走在狹窄的街道上,心裏卻翻江倒海。這曲戲看來是給自己準備的,可是,導演是誰?

    走到一個僻靜處,陳乾扔掉了手裏拿著的花圈。掏出打火機,將花圈點燃,看著它一點點化為灰燼,心裏默默祈禱,算是對何少川的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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