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鵬羽瞳孔收縮，而秦老在這個瞬間，渾身涌現出了極為狂霸的氣息，震懾住了唐鵬羽，只要他在這時候出劍，唐鵬羽必敗無疑。

    然而，秦老卻唉呀一聲，右手往左邊盪開，手中的劍也遠遠飛走，整個人跌在地上滾了好幾圈，不斷甩著右手，“疼死我了，疼死我了！”一邊又用佩服羨慕的目光看著唐鵬羽，“神仙果然厲害，簡簡單單的一招，力道大得我的手好似斷掉，太厲害，太厲害了。”

    唐鵬羽卻愣住了，看看自己手裏的劍，又看看坐在地上的秦老，不知道剛剛發生的事是自己的錯覺，亦或者……

    將唐鵬羽拉回現實的，是底下師弟師妹的嘲笑聲與叫好聲。

    唐鵬羽見秦老還坐倒在地上，本想扶他起來，不過馮夢卻快步踏上場，省了他一番功夫，收劍，準備往場外走時，秦老卻大聲說話：

    “馮夢，你不是也會用劍嗎？要不要也挑戰試試！”

    “我？”馮夢愣了一下，隨即說道：“秦老，你沒受傷吧？”就想把秦老扶下去。

    秦老見馮夢不理，故意大聲地說道：“你上次與我比劍，一招就擊敗我了，比大師兄還厲害！”聲音當真是又大又響，叫所有人都聽得一清二馮。

    馮夢緊張地說道：“別胡說！”

    “我哪有胡說，你上次也不知道是怎麼出招，我眼睛一花，就輸給你了。”秦老見馮夢還想解釋，拉住他的衣袍，湊向他耳朵，“你就是個練家子，說不定與大師兄交手，就會想起什麼事情來，否則你盼宗主幫你，說不定海枯石爛都盼不到。”

    馮夢忽然說不出話，看看大師兄，又看看費天祥，陡然沉默下來，當真在思考這個可能。

    然而，在其他人眼裏，卻象是他真想要討戰大師兄，在徵求宗主的同意。

    費天祥越來越看不懂秦老想要做什麼，只能順著問：“馮夢，你真想要挑戰？”

    回答的卻是秦老，“當然當然！”對底下的弟子說道：“可否請神仙賜劍？”

    秦老接過拋上來的木劍，塞進馮夢手裏，“好了，小心別把大師兄打傷了。”語畢，彷若無事地跑下去了。

    馮夢呆呆地看著手裏的劍，看看皺著眉頭的大師兄，又看看臉色平淡的費天祥。

    當真要這麼做？

    馮夢還在猶豫，可是秦老的話確實打動他。

    ──說不定會因此恢復記憶。

    ──盼宗主幫你，說不定海枯石爛都盼不到。

    於是，馮夢握緊了手中的劍，目光如同雄鷹般射向大師兄。

    意思，已經不用多說。

    唐鵬羽不敢相信自己又要跟另一個掃地的比武，覺得荒唐至極，就想拂手離去。

    然而，他很快想到馮夢秦老兩人要每日不停地整理天劍宗的環境，當真如師父說的，對天劍宗有功無過，心想，“好吧，就陪他們玩玩。”

    若是這麼做，可以稍稍減緩他們整日掃地的不快，讓他們更加努力為天劍宗整理，不也是件好事？反正他也不過是簡單揮個劍，就可以打發這事。

    於是，唐鵬羽望向費天祥，不著痕跡地微微點了頭。

    費天祥指向馮夢，“馮夢，你做好準備了嗎？”見馮夢點頭，大喝道：“挑戰，開始！”

    開始兩字落下，唐鵬羽平舉木劍，橫擋在胸前，與方纔一樣採取守勢，擺明就是要讓馮夢先攻，不過他卻象是愣住一樣，只是握著劍，呆呆地站著。

    底下的弟子暗笑：“這掃地的莫非是嚇傻了？”、“我看不是，是被大師兄的氣勢震住了。”

    馮夢當然不是嚇傻或被震住了，而是他很訝異自己心裏面涌出來的感覺。

    他覺得這樣的場景莫名地有種極度熟悉的感覺，就好像他已經經歷了成千上百次一樣。

    熟悉的感覺逐漸充滿他的胸口，馮夢環視底下的弟子們，右手捏了捏劍柄，看著十步外的唐鵬羽。

    莫名地，馮夢有種不知道哪裏來的肯定，他知道自己過往必定曾經遇過類似的場面，只是不管他怎麼想，都想不起來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情，但這樣的感覺，讓他心裏最後一絲對這一場挑戰的抗拒心態，煙消雲散了，甚至越來越深信，這一場挑戰可以幫助他找回記憶。

    馮夢握劍的右手，更用力了。

    這時，一道喝聲從底下傳來，“掃地的，你是不是不敢打？不敢打就滾下來！”

    馮夢迴過神來，見到費天祥斥罵說話的那名弟子，目光隨後轉過來，“馮夢，你還打嗎？”

    ──要打，當然要打，打了說不定就會有更多東西浮上來。

    馮夢微微鬆開手，小姆指扣住劍柄尾端，其餘四指僅輕輕地握著劍，手腕一轉，在身前輕輕劃一個半圓。

    唐鵬羽不禁心想，怎麼這兩個掃地的，開打前都喜歡這樣舞個沒用的劍花。

    然而，下個瞬間，他已不敢這麼想。

    馮夢渾身的氣勢變了，好像變成一個完全不同的人。

    唐鵬看著馮夢緩步走來，右手看似隨意地握著劍，斜指地下，全身要害大開。

    可是，他卻再也無法小看馮夢。

    馮夢整個人散發出了一種危險又壓迫的氣息，那看似門戶大開的姿勢，卻令唐鵬羽有種難以預測感，彷彿馮夢隨時會用他前所未見的招式攻來。

    那種壓迫感令他不敢隨意動彈，臉上的表情，已經從無奈轉為緊繃。

    而馮夢渾身氣場的變化，旁邊的費天祥也察覺到了，他現在只心想──這個馮夢，到底是什麼人？

    似快又慢地，馮夢距離唐鵬羽越來近。

    五步、四步、三步，馮夢停了下來，依然是門戶大開的模樣。

    底下的人覺得剛剛的馮夢是傻的，現在則是瘋的，面對大師兄，怎麼還擺出這樣破綻百出的姿勢，又開始在底下嘲笑馮夢──因為他們感受不到，馮夢氣場的變化。

    唐鵬羽看著近在眼前的馮夢，沒有出招，更沒有動，甚至覺得頭皮有點發麻，左腳往後退了一小步，而就在這個同時，馮夢右腳往前踏了半步。

    三步，一個對於劍來說，該攻不是，不該攻也不是的距離。

    底下的弟子們漸漸不耐煩，開始鼓譟，希望大師兄趕快擊敗馮夢。

    唐鵬羽也覺得不該浪費太多時間在馮夢上，即使他的氣勢驚人，但一個掃地的人，又會有多強的武功？

    唐鵬羽在心中不斷默唸這個想法，努力掃除那令人不快的直覺，深吸一口氣，大喝一聲，“小心了！”右腳往前一踏，平舉胸前的劍往馮夢胸口揮去。

    這劍，比方纔對付秦老的那一劍更快。

    馮夢卻僅僅只是往後一退，看似輕鬆地躲過這一招。

    ──三步的距離，令馮夢可以輕而易舉地閃開這劍招。

    接下來，馮夢做了一件大家始料未及的事情，閃過劍招之後，他右腳箭步一踏，竟要撞進唐鵬羽懷中！

    唐鵬羽當然不會讓他如願，右手繃緊，劍如飛燕般回返，從馮夢頭上劈下

    ，劍招狠辣，要逼他後退。

    讓唐鵬羽大驚失色的是，馮夢劍往上一斜，劍尖戳向他的手腕，就這麼截住他的劍招！

    若是繼續揮劍，就等於把自己的手腕往劍尖送，唐鵬羽右手連忙一歪，躲掉馮夢一劍，不過這麼做，卻也讓他整人失去平衡。

    更讓他始料未及的是，馮夢這招劍勢只發到一半，並未真的刺出去，彷彿早就預料到他的下一步一樣，整個人貼了上來。

    這一次，馮夢是真的要出招了，木劍斜上，直取唐鵬羽脖頸。

    唐鵬羽驚駭莫名，收劍一擋，咖的一聲，在最後一刻擋住了馮夢的劍招，劍鋒離他的臉龐僅有三個指頭不到的距離，他甚至可以看到劍身上的損傷與紋路。

    馮夢一招被擋，並未就此停下來，收劍，吸氣，狂風暴雨般的招式如潮水般一波又一波朝唐鵬羽涌去。

    挑、砍、揮、刺、橫、斜……

    馮夢的劍就如同蝴蝶翩翩飛舞，招式與招式之間幾乎毫無縫隙，令唐鵬羽始終找不到任何反擊，或者停下馮夢劍招的機會。

    更讓他覺得可怕的是，馮夢的招式無跡可循，根本猜不到下一招會從哪一個方位飛來，讓他只能一味地採取守勢，沒有反擊的機會。

    咖咖咖、咖咖咖咖咖…

    木劍交擊聲密集傳來，就有如啄木鳥在樹幹上啄洞一般，修為低微的弟子，眼力甚至已經跟不上兩人揮劍的速度，只能見到無數的殘影，勉強看到劍的軌跡爾爾。

    ──他們只看得出來，唐鵬羽不斷後退，臉色糾結。

    底下的弟子全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他們沒想到大師兄竟然會落於下風。

    挑戰纔剛開始，馮夢就徹底壓制大師兄，令底下的弟子心中浮現一個恐怖的念頭：大師兄，該不會輸給這掃地的吧？

    就在瞬間，木劍交擊聲突然停了。

    他們只見馮夢不再揮劍，而大師兄如同見了鬼一樣，腳步飛速往後退。

    見此，弟子們感到一頭霧水，完全不清馮發生什麼事，事實上，現場也只有兩個人看得清發生什麼事：費天祥與秦老。

    兩人看得出來，方纔不是唐鵬羽擋下馮夢的劍招，而是馮夢自己停了下來。

    唐鵬羽大口大口地喘氣，臉上冒出綠豆大小的汗珠，其中一顆緩緩地從他額上，順著眉心滑落臉龐。

    那是冷汗。

    唐鵬羽臉色極度蒼白，雖然疑惑於馮夢為什麼會突然停下，但他總算是脫離了那雨點般的攻勢。

    他沒有想到的是，現在最疑惑的人，正是馮夢自己。

    馮夢疑惑於做不到潛意識要他做的事情，他方纔已經徹底壓制唐鵬羽，只差一步就可以擊倒他，但是他想做的事情卻做不出來，而當他努力回想他到底想要做什麼時，腦袋卻只是一片空白。

    他當然想不起來，因為他想動用的招式是八轉瞬天，但是不能動用真元的他，又怎麼能動用八轉瞬天？記憶被鎖的他，自然也想不起這個步法了。

    馮夢深深皺起眉頭，不管是與秦老對決，又或是剛剛與唐鵬羽之間的挑戰，他幾乎都是讓潛意識的反應牽動身體，卻唯有剛剛的步法發動不起來。

    這個步法，會不會就是記憶的關鍵，什麼很重要的東西？

    想著想著，馮夢已完全忘記自己還在練劍場上，挑戰大師兄。

    待他回過神來時，唐鵬羽已近在眼前。

    馮夢連忙舉劍，迎接唐鵬羽連綿如同細雨般的招式。

    唐鵬羽想用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出招又快又密，彷彿是一張用劍招織成的網子。

    然而，馮夢除了第一下有些慌亂之外，很快就冷靜下來，一一接下劍招，甚至還留有餘力的感覺，就好像是一顆大石頭，對於細雨的拍打根本無動於衷。

    唐鵬羽不敢相信竟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從他進到天劍宗開始，他就一直是宗內資質最高、進步最快、實力最強的弟子，是費天祥第一個收的弟子，所有人欽佩不已的大師兄，結果今天面對一個掃地的馮夢，竟拿他無可奈何！？

    唐鵬羽自尊受到嚴重打擊，急著擊敗馮夢的他，劍招越來越快，卻也越來越亂。

    亂了，就容易露出破綻。

    唐鵬羽出招越來越大開大合，招式逐漸出現縫隙，馮夢早就留神，在大師兄一次收招再出招的空隙中眼睛一亮，右手用最小的動作將劍刺向他的喉頭，時機抓得恰到好處。

    秦老眼睛發亮，在場邊大聲叫了一聲“好！”。

    如果刺中，這一場挑戰也結束了，唐鵬羽連忙止住劍勢，想要抵擋馮夢如同游龍般的一劍。

    唐鵬羽急中生招，手腕用力往下一轉，讓劍在空中劃了一個半圓，想利用劍尖擋下馮夢攻勢，劍招應用之巧妙，令底下師弟妹大聲叫好。

    只不過，馮夢劍招並未完全發出，突然停了下來，讓唐鵬羽這巧妙的劍招落了空，而他的劍鋒，距離馮夢的劍尖，僅有一個指頭不到的距離。

    場外的秦老睜大了雙眼，即使是他，這一次也被馮夢的實力驚到了。

    馮夢就好像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一樣，手肘微微往內一縮，木劍隨即又象是毒蛇一樣刺向唐鵬羽的胸口。

    唐鵬羽手中的劍遠遠地往旁盪開，現在的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劍尖越來越靠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