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搖曳風鈴，掛著晴天娃娃的屋簷下，蘇牧羊眉目如畫，站在桃花盛開的地方，長劍橫指林墨，似哭似笑，語氣溫柔，卻說著最殘酷的話。

    她是來殺他的。

    林墨目光漠漠，面無表情，看著蘇牧羊指著他的劍，“你要用我送你的劍來殺我？用我教你的劍法來殺我？”

    蘇牧羊握著劍的手微微顫抖，望著林墨的眼睛，聲音很輕，很柔，但卻足夠堅定，“是的，我是來殺你的。”

    林墨其實很想雲淡風輕的微微頜首，以不為所動的冷漠姿態來面對此刻握著劍指著他，說著要殺他的蘇牧羊。

    然而林墨還是忍不住皺起眉，目光之中閃過一抹震怒。

    因為他想不通。

    他自踏上修行以來，這一路上遇到了不少人，但到了最後，真正可以說得上親近的人也就林遲青和蘇牧羊兩人罷了。

    林遲青選擇了以死來阻止他成道，而現在蘇牧羊又提著劍走到了他的面前說要殺他。

    林墨不明白，他想知道為什麼，他想質問蘇牧羊，但最後終究沒有，他只是收斂著自己的情緒波動，語氣漠漠，“你殺不了我。”

    “是啊。我殺不了你。”

    蘇牧羊自嘲一笑，然後鬆了手，丟掉手中的青萍劍，俯下身，跪在林墨面前一拜，“這一拜，謝師傅你多年來的養育之恩。”

    風聲大作，嗚嗚聲中，吹落一地桃花，風鈴斷了線，如同珠子落入玉盤一般，清脆叮咚，那曾經親手掛在屋簷下的風鈴，便彷彿蘇牧羊此生那麼多年的青春一般嗚咽著，如同指間的流沙一般，被風吹散，握不住，留不住。

    林墨目光漠漠，面無表情，彷彿與這個世界抽離一般，就這樣看著蘇牧羊跪在他的面前，對他一拜。

    一拜之間，狂風大作，這孤山木屋之中，一個個身影就如同幻影一般遊蕩著，然後又很快被狂風吹散。

    林墨目光閃爍，可以看清楚那一道道被風吹散的身影模樣。

    那是曾經蘇牧羊留在這山中的每一個身影。

    她睡著的身影，她醒著的聲音，她微笑的身影，她哭泣的身影，她撒嬌的身影，她嬉鬧的身影，她的安靜，她的任性，她的嬌蠻，她的天真……

    風吹過，便寸寸成灰一般，這山中便彷彿清冷了許多，那些原本屬於蘇牧羊存在過的影子在這一刻被風吹散，散落在風中，從此各自天涯兩端，尋不見，找不著。

    這一拜，拜的是林墨看著蘇牧羊，從那麼小一點的小小人兒變成一個眉目如畫少女的過去。

    很多年前，他抱著還只是嬰兒的蘇牧羊來到這座山上，很多年後，長大成人的蘇牧羊又從這山上離去。

    再一次回來這裏，要摧毀所有曾經留在這山中，留在他們心中所有的過去。

    那些過去或許算不上多麼的美好，但終究是她在這山中活過的證據，但現在她一拜之間，摧枯拉朽，要將這一切都摧毀。

    從此之後，這山中空空蕩蕩，每一寸土壤都不再會有她呼吸過，她存在過的證據。

    這一拜，蘇牧羊拜掉的，斷掉的，斬掉的是她的青春。

    這一拜，林墨面無表情，無動於衷，他受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