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停了以後，山路越發泥濘難走。

    阿虞一步步拖著阿爹摔碎的屍身到了山下，在亂葬崗背陰處找了一塊地方，挖了許久才挖出個半人深的坑，將阿爹放了進去。

    她蓋好最後一層土後，又拍實了些，擺了幾塊石頭上去就當做供品了。

    “阿爹，您先在這裏住著吧……”

    阿虞小聲地念道：“等來年，我會將您再遷回去的。”

    山谷裡的風逐漸變小，日頭灑了下來。

    她仰頭望著遠處的的雲光，遙遠而無盡，在心底淺淺地舒了一口氣，即便這世道艱難，即便她孤身一人，也要好好活下去。

    這是阿爹對她的期望。

    阿虞把手上的泥擦乾淨，一個人，慢慢地，慢慢地走出了亂葬崗……

    “你說……咱們還要不要跟著她？”

    斐魚和琵琶蝦躲在林子邊，見阿虞獨自將親爹埋了，此刻出了白茅山還不知道去哪裏，一時竟有些拿不定主意。

    跟還是不跟呢？

    琵琶蝦覺得很為難，一來他和斐魚私下凡間，便是觸犯天條的罪過，只看有沒有仙人發現而已。

    二來，總不能白下來一趟……什麼也幹成。

    “喂……喂？！”斐魚在他跟前晃了晃手指，提醒道：“再不跟上去，咱們可就跟不上虞上仙了……”

    “跟！”

    琵琶蝦一拍斐魚的大腿，下了決心道：“哪怕是如今在上仙跟前混個臉熟，日後她燉咱們的時候，也會多想想的……”

    話還沒說完，斐魚早已先他一步，追到阿虞身後去了。

    阿爹沒了，阿虞便也不打算回村子了，走過了歪脖子樹後，她看也沒回頭看一眼，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這片地界。

    然而整個白茅村也無一人發現，村子裏少了一個醜妖怪。

    “那父女倆恐怕早就死了吧……”

    “對啊，死了吧……”

    直到很多年以後，當村民們想起來時，所得到也只有這樣的結論。畢竟當阿虞再次以一張全新的面孔出現在他們眼前時，這裏的一切，早已天翻地覆了。

    過了白茅村，再過兩道石拱橋，便是通往豐縣的官道。

    豐縣雖是小城，但同帝京只有一水之隔，故而路上還是十分熱鬧的，不至於人煙稀少。

    不過阿虞並不曾走官道，沒別的原因，只是她覺得自己模樣嚇人，一露了臉必定要惹出事端來。

    直到她口渴，偶然走到溪水邊捧水喝時，才發現那水中的倒影是一張陌生的臉。

    她連日裏趕路，連溪水沒喝上一口，竟然絲毫沒有注意到發現臉上的變化。

    “這是……我的臉……”

    阿虞伸手去撲水面，人影也隨之碎成一圈圈的。

    那真是她的倒影。

    看到那些烏黑的胎斑沒了，阿虞頗有幾分驚訝，驚訝過後又是理所當然，喃喃道：“定是阿爹覺得我嫁不出去去，纔將那幾塊胎斑……一起帶走了吧。”

    一旁的溪水水裏躺著兩隻透明的魚蝦。

    “琵琶蝦，虞上仙好看麼？”

    一連幾日跟著阿虞，斐魚自然知道阿虞臉上的汙泥，被清荷仙子順手擦了的事情。

    這事兒，倒還稍稍地減輕了二人的罪惡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