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誰？”

    她像是剛從某種混沌中脫身出來，渾身痠痛的同時又有些輕鬆的樣子，看起來呆呆傻傻，竟是什麼也不記得了。

    “你是一隻修行了五百六十七年的荼靡花妖，你叫佛宜枝。”

    一直守在她床前的年輕男子溫柔的對她笑著，這樣答到。

    她有了片刻的失神，為這笑。

    這世間該不會有比他更溫柔的男子了吧？她想。

    他的笑，像春日的晨風，也像春日的露珠。她是一朵花啊，她腦袋裏所有最喜愛的東西，最好的形容詞，都與春天有關。

    “那……你是誰？”

    她睜大眼睛望著他，很期待知道的樣子。

    “我是花神潛夜”他笑意更濃，“從今天起，你就隨我修行可好？”

    她聽了之後也微微笑了。

    潛夜心想，果然，這世間有兩種精怪化作人形是最好看的，狐狸精和花妖。何況她還是冰為肌骨月為顏的荼蘼花化作的。

    “不好。”

    佛宜枝眉毛一挑，把臉扭到一邊，瞬間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我這麼多年不會開花都是你害的！我纔不要跟著你修行！”

    潛夜搖頭。看來她是想起來了。

    “佛宜枝？我纔不要叫這個破名字。我們是仇人，我纔不要仇人給我取名字！”

    “小佛花，你醒了？”

    明空端著一碗藥湯進門，正好看到佛宜枝從床上翻起來。很有精神的樣子，應該是沒事了。

    “對，我是小佛花～不叫佛宜枝～”

    她一臉挑釁和自得。

    潛夜無奈的望著明空，“雖然她活了幾百年，但是現在剛化成人形，本質和一個十歲的孩子沒區別。”

    明空有些許詫異，但還是瞭然的點點頭。

    “我是花神潛夜，掌天下百花，你已被我寫進花鑑，佛宜枝就是你永遠的名字。”

    潛夜起身，“你這小花妖，你本就是株花，跟著花神混不好麼？你可知有多少像你這樣的花妖，苦苦修煉，最大的心願也不過是想在我座下做個差使童子。我讓你隨我修行，你還不知惜福。”

    明空把湯遞給佛宜枝，說是補藥，讓她趁熱喝。出乎意料的，佛宜枝倒是很聽明空的話。

    “仙君，小佛花她……哦，不，宜枝，她纔剛化作人形，這五百多年來，她就長在藏書閣的臺階旁，哪兒都沒有去過。我聽師父說起，仙界規矩繁多，要想四處隨意走動遊玩更是不可。宜枝還沒好好看過這世間，仙君這就把她帶走，會不會太殘忍了？”

    明空的語氣雲淡風輕，投向潛夜的目光卻十分堅定。他不想讓潛夜帶她走。

    師父已經走了，小佛花是他唯一的親人了。

    再者，小佛花入他夢時跟他說過很多次，她想去看看雲見寺堂庭山以外的世界。

    “帶走她是一定的，”潛夜半眯著眼，“我替她擋下天劫，與她就有了因果，無論她去了哪裏，最後都會迴歸我處。”

    明空聽了這話一下子慌了，“可是……”

    “不過你說的不是沒有道理，”潛夜打斷明空將出口的話。

    “這樣吧，以你的陽壽為期。”

    “你活著的這些年，你帶著她去哪兒都可以。你死後，我自會找到她。”

    明空沉默了一會兒，抬眼，潛夜已無跡可尋。

    雲見寺已經毀了。

    因佛宜枝的真身在那兒，藏經閣被雷火燒得只剩下一片焦黑的廢墟。很多珍貴的典籍書藏都沒了。

    明空沒有覺得對不起師父。他信因果。師父既然早知道寺廟裏有妖卻任之，這便也是該來的果了。

    那株荼靡花自然也是焦黑。不過潛夜保留了一截完好的花根，放到淨瓶裏帶走了。那是佛宜枝的真身。

    總之，雲見寺已經沒有什麼需要守護了。

    那麼，不如明日一早就離開吧。

    明空看著正乖乖喝藥的佛宜枝，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