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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師尊,惡客

    “為什麼要三日後?”常遠雙手攥住常兮的腕口,血色盈眶,聲嘶力竭得低吼道。

    常兮看著這個痴人,不住的搖頭,以低得不能再低的聲音道:“你不要多想,我沒有必要哄騙你,三日之後動手自然有三日之後動手的理由,你安心養傷,等你傷好了我就回來接你回北方。”

    “好,好,我這就養傷,你一定要把遠兒帶回來。”

    說著常遠一把的丟開常兮的手腕,連滾帶爬的回到塌上,側在枕上怔怔的看著他。

    常兮嘆息一聲,“我走了。”說完起身便走,不願在此停留半刻。

    徑直來到傳百的屋子,傳百正端坐在蒲團上打坐,看到珠簾掀起,起身道:“師弟肯休息了?”

    常兮渾身散發著冰冷的氣息,那珠簾被寒氣沾染,瞬間化作串串冰珠,簾幕也被寒氣凝成冰幕,斜裡插在半空,陰鷙的點點頭。

    這寒氣太過滲人,擺設僵上了寒霜,石板凍的碎裂,時間都彷彿要凝固起來,就連傳百也不敢近他三尺,否則那寒氣也會結結實實的扎進他的皮肉,把他同化在酷寒的世界裏。

    傳百打了一個寒顫,透支著身體中那可憐的暖熱,口鼻中噴吐著濃郁的哈氣,凝聲道:“肯睡就死不了了,我知你怒火難消,所以我有一個好訊息告訴你。”

    常兮壓下心中的怒意,屋中冷冽頓散一空,漠然道:“什麼好訊息。”

    常遠長舒一口氣,直了直身子,正色道:“你前腳剛走,後腳就有下來帶來了好訊息,說是蕭大和尚準備回宮了。”

    常兮目中異采閃動,“此事當真?”

    “千真萬確。”

    傳百雙眉飛揚,徐徐道:“大司農傅歧領百官把蕭大和尚從同泰寺‘贖’了出來,相信不過幾日就要回宮了,到那時...”

    常兮截道:“到那時反而是他們防備最鬆懈的時候,真是動手的最佳時機!”

    傳百笑道:“沒錯。”

    常兮揮袖,轉身就走,留下一句:“我走了,照顧好師弟。”

    傳百對他的背影欠身,低道:“保重。”

    雲龍山上,一條不起眼的小路婉蜒曲折,兩旁不但枝枝杈杈截道,而且一株株的樹幹前後都遮斷了視線。

    入林深處,眼前豁然開朗,只見密林中央一片空地,足有近十丈方圓,那裏盤坐著一個老態龍鍾的駝背老者。

    從他的背影望去,透露出一種尋常老人沒有的老態。

    從他的正面看去,他的臉上密密麻麻的爬滿了歲月留下的刻痕,幾乎分不清鼻子眼睛在哪。

    尋常人看他一眼會說這人已經不行了,趕緊挖個坑準備後事吧,只有高手中的高手纔會知道,那無窮無盡的滄桑也是數之不盡的經驗,和深不見底的修為。

    風未起,人未動,一片正在茁壯成長的嫩葉輕飄飄的飄在他的身前,浮在他的掌心正上方。老者微微睜開眼皮,他的瞳孔中一片混沌,沙啞道:“你好啊,葉子。”

    那葉子神奇的對摺一下,像是在點頭回應。

    老者臉上的紋理更加擁擠,笑道:“什麼,你說我不懂禮,應該叫你前輩?”

    葉子再次對摺,葉子上的脈絡漸漸開始清晰起來。

    老者額上的褶皺橫成粗大的一字,戲謔道:“那敢問前輩貴庚啊。”

    葉子滴溜溜的轉起圈來,老者目不轉睛的盯著它,待它停下身子,老者撫著因太過蒼老而稀稀疏疏的鬍鬚,笑道:“那可太不巧了,老朽也期頤之年,這聲前輩你可稱不起了。”

    葉子左右搖擺,飛在老者耳側盤旋一陣,又浮在掌上。

    老者點點頭,“你這話倒也對,老朽天不假年,時日無多,確實比不得你。若是再過一百年,老朽的棺材蓋都被土蟲啃食光了,你依然還能紮根大地,這麼說來這聲‘前輩’還是稱得的。”

    葉子得意的竄在老者鼻前飛旋。

    老者垂首沉思了片刻,揮手捏住它,又道:“不對,你只是那樹上的一片葉子,又不是那樹,怎麼能以樹自居?”

    葉子掙扎著鑽出他的指間,又飛回到那枝頭上,斷口儼然全無,渾然天成,彷彿剛剛只是一場白日夢。

    可不消片刻,那葉子又緩緩墜了下來。

    老者怔怔的望著它,笑道:“看,是你錯了,你能歸於天地,卻不能歸於從前。”

    老者伸手接著它,掩在袖口中,喃喃道:“其實老朽也是一樣的。”

    常兮沒有施展功法,一步一步的走了過來,走在老者面前行了一禮,恭順道:“師尊,有訊息了。”

    老者佝僂著身子,伸手扶起他,柔和道:“他怎麼樣了,一定又是哭哭啼啼的,幾十歲的人了一點都不害臊是不是?”

    常兮嘆道:“是,畢竟師弟膝下無子,齊遠又是他唯一的弟子,難免悲傷過度。”

    老者惦起腳尖,拂去他肩頭的塵土,笑道:“所以呀,他的修為也只能那樣了。既吃不了苦,又狠不下心腸,糟蹋了一身還算不錯的資質。”

    “罷了,死不了就好,老朽還不想白髮人送白髮人。說說看,蕭小和尚是不是要準備出廟了?”

    常兮點頭,“是”。

    老者來回踱了幾步,捻著一根白鬚,出言道:“既然這樣,那你就動手吧,順便替為師去同泰寺拜會一下彌生和尚,多年未見,老朽都快忘記他的容貌了。”

    “記得那會我們都還年輕的很,他那條老命還是我偷偷救下的,不然早就塵歸塵土歸土,去了西天見他的佛祖去了,呵呵。”

    常兮躬身道:“遵命。”

    老者指著腳下的大地,含笑道:“喜歡這雲龍山嗎?”

    常兮不明白師傅是什麼意思,木訥道:“不喜歡,南地較之北方少了些生氣。”

    老者驚訝的看著他,“說來聽聽的。”

    常兮直言不諱道:“南地四季如春,沒有雪,只有雨,沒有冷,只有涼,四季不全,我不喜歡。”

    老者笑道:“可就是因為北地有雪纔會短糧,有冷纔會凍死人。”

    常兮垂首,低沉道:“當今天下,哪裏都短糧,哪裏都會凍死人,南國雖然富足,掙扎求生的人比起北國也不少。”

    老者摸出袖中的葉子,輕輕放在常兮的掌中,叮囑道:“堅持你所想。”

    又道:“為師要去見一位老朋友,事成之後就在此地相會,為師敬候你的佳音。”

    常兮拱手:“請師尊安心。”

    ……

    不速之客為什麼往往被人所不喜,就是因為非但不請自來,而且往往都很無禮。

    一位身著白袍的年輕人徑直跨入了遊鳴山的屋內,他長得不算俊美,卻十分英挺,高高的個子,健壯的體格,菱角分明的臉孔,劍眉鳳目,挺直的鼻子,薄薄的嘴唇,一口牙齒雪白雪白的。

    遊鳴山跟李鳴竹正吃的不亦樂乎,見這麼一號人像逛花街似的跨了進來,李鳴竹霎時秀眉毛皺起,不悅道:“你誰呀,不知道敲門嗎?”

    年輕人沒有搭話,目光略微掃過兩人,隨即邁步走向邊上那一張空椅一屁股坐了下來,儒袖輕拂,拍了拍身上並不存在的灰塵,含笑的看著兩人吃相併不雅觀的人。

    李鳴竹黛眉又擠了一擠,對遊鳴山低聲道:“死鬼,這人是聾子吧。”

    遊鳴山嘴裏扯著一跟雞腿,正在死命較勁,含糊不清道:“管他呢,又不是我們家,隨他打/砸/搶。王府有錢的很,大不了讓離大哥給我們再換間屋子的,咱們先吃飽了再說。”

    李鳴竹不由怔了怔,煞有其事的點點頭,“對呀,第一次覺得你除了痴傻外,還有灑脫這麼個優點,姑奶奶果真沒看錯你。”說著也抄起盤子裡的雞腿猛造起來。

    話說這麼說,李鳴竹還是偶爾會撇這個怪人一兩眼,只是這一撇撇出了大事。

    年輕人也不開口,只是歪著腦袋,一雙眼睛在李鳴竹身上骨碌碌地轉來轉去,轉得她陡然大怒。

    李鳴竹可不是什麼大家閨秀,也全然沒有女子特有的矜持,見這狗賊竟然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了,立時把盤子摔的粉碎,起身怒喝罵道:“你那雙招子瞅什麼瞅,那麼不安分,信不信老孃給你剜出來。”

    遊鳴山也面色不善站起身來,正欲開口,年輕人卻先開口道:“兩位也知道眼珠子亂晃是很無禮的,那請問如果嘴巴亂張,是不是也很無禮。”

    李鳴竹秀眉倏地一挑,心道,來者不善,看樣子是替蕭大公主找場子來了,下手卻是一點都不軟。

    年輕人猛然出掌,握住了直向他雙眼飛射來的兩抹白光,那是一雙筷子,揚聲笑道:“姑娘何必如此暴躁,在下只是實話實說罷了,你又何必動氣,難道是有人敢做不敢認?”

    說著拇指下壓,按折了那雙筷子。

    遊鳴山黑著臉走上前來,“我當然敢做敢當,只是你手指亂按,折斷了我吃飯的傢伙,是不是很無禮。”

    年輕人星目不禁異采倏閃,嘿嘿一笑,道:“既然大家都很無禮,那你說該怎麼辦吧。”

    遊鳴山聳聳肩膀,“我這人下手沒輕沒重,要不要先給你找大夫來。”

    年輕人起身探在遊鳴山臉前,對視著他,笑道:“也好,省的來不及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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