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鬥嘴
習武之人對於上乘的武學的渴望程度絕不亞於讀書人對精文妙典的渴求,甚至更高。
手不釋卷的文人其實不足稱奇,除啞巴外,人總是要說話的,只要開口多多少少會引經據典,口口相傳下總有借蹭學習的機會。
武人則大不相同了,歷來窮文富武,且不說武學典籍如何,單是供養一張武人的嘴就造耗甚巨。
文人鑿壁偷光可以傳為美談,至多也不過挨頓打,武人偷習就是大忌了,輕則斷手斷腳,重則腦袋搬家。
眼前就有一本極為上乘的武學秘籍擺在遊鳴山面前,卻被他棄如敝履,不加鑽研,也無怪乎離羊大發雷霆。
遊鳴山心裏也委屈,自從蕭大公主走後,他茶不思飯不想夜不寐,思桃憶美,魂牽夢繞,三魂不見了七魄,一心只想再睹芳容,實在提不起興致練武了。
這會被離羊指著鼻子呵叱,也無言反駁,只能狼狽的默默不語。
平安適時的出聲打破僵局,輕咳一聲道:“還未介紹,阮玉,這位我之前給你提過的離羊離大哥。”
指指阮玉道:“這位是阮玉。”
阮玉屈身一禮,離羊粗粗看了一眼,微微頷首回禮。
李鳴竹一雙妙目也沒閒著,不住的打量著離羊的醜臉,似從從中挑出一點美感來,終是一無所獲,小嘴一張語出驚人道:“死人臉,月把日子沒見,你怎麼更醜了。之前見你穿勁裝一副氣勢洶洶的模樣還算有幾分男人氣概的,這會換上長衫學人聽風戲水,反倒不倫不類,人模狗樣的。”
眾人被她的諢言逗的竊笑不已,尤其是遊鳴山,一張大臉憋的通紅,又不敢出聲,兩個腮幫子鼓鼓囊囊,十分有趣。
離羊的臉色更難看了,像滿是黑灰的鍋底上塗了一層豬油,又黑又亮,心道童言無忌,不跟小丫頭一般見識,索性指桑說槐道:“男人要麼能文,要麼能武,長的好看有什麼用,被人當面首麼?就好比有些人華而不實,徒有其表,入寶山而空回,簡直愚不可及。”
遊鳴山再次被殃及池魚,一張臉塌了下來。
這話分明就是暗指他貪圖逸樂,不識好歹,枉費了別人的一番苦心,廢人一個之意。
遊鳴山無言以對,說理沒理,打又打不過,只好暗裏賭氣一定要用心習練秘典,早晚有一日用他的功夫揍的他滿臉桃花開,看他那時還能不能用這副像看不肖子孫的嘴臉來看他。
平安再次解圍,擺擺手道:“好了好了,大家難得聚首,多談情誼勿要敗興,離大哥近來過的如何。”
離羊淡淡道:“不好也不壞,每日守著這一畝三分地,倒也自在。”
說罷身子一晃,來阮玉身前,細細打量一番,直瞧的阮玉都有些羞意了。
李鳴竹上前把他扯開,像老母/雞護雞崽子一樣把阮玉掩在身後,不悅道:“死人臉,你這麼直勾勾的盯著人家大姑娘,想做什麼?”
離羊鄙夷掃了她一眼,冷漠道:“小小年紀不學好,儘想學齷齪下流的事情。我見過的女人比你劫過男人都多,我只是好奇這姑娘年紀輕輕,內息之雄渾,實在是當世罕見。”
平安微笑道:“離大哥果然目力超群,阮玉的確天生異質,連道之真人都有心收下她作衣缽傳人的。”
離羊略作驚訝,又平靜道:“怪不得,這是你的造化,你可千萬要上心學習,莫要讓道之真人的一番心血付之東流。他可是這南國中有數的高手,就算是我與道之真人對陣,也絕對不是他的對手。”
阮玉欠身謝道:“多謝離大哥教誨,我一定會多加用心的。”說罷不經意間偷瞄了平安一瞬。
李鳴竹撇撇嘴,竊語道:“說來說去還是打不過人家,不害臊。”
離羊沒有反駁,認真的點點頭道:“的確如此,修士之難衆所周知,萬千人中也出不來一個真正的修士,何況道之真人這種在修士中都稱得上鶴在雞群的高手,打不過不丟人。”
話鋒一轉:“但是修士有修士的神異,武者也有武者的妙用。退一步講,上清派的典籍放在這裏讓你看你也學不會,起步之高,晦澀之艱,玄妙之深,根本就不適合常人習練,反倒是習武之人只要有一身不錯的筋骨,加上持之以恆的苦練,再加上一本上乘武學典籍,就足以闖出一片天地了。”
說罷轉頭望著遊鳴山,淡漠道:“你....說是不是呀。”
老實人的尖酸刻薄往往更鋒,更利,直指要害。
遊鳴山燥的連連稱“是”。
平安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對,遠遠眺見那邊有一座角樓,這纔想起原來少了蕭姑娘在場,於是開口問道:“聽說離大哥是府中侍衛,那樓閣裡住的就是蕭姑娘吧,怎麼不見她來同大夥敘舊。”
李鳴竹翻起白眼,酸溜溜的說道:“人家是公主之尊,眼高於頂,身驕肉貴,哪裏瞧得起我們這些山野小民,別自作多情了你。”還若有所指瞅了瞅遊鳴山。
一聲冷笑從林側悠悠傳來,“說人是非小聲點。”
蕭含貞邁著蓮步迤迤然走來。
平安不卑不亢的禮道:“見過公主。”
阮玉也學著平安屈身一禮:“民女阮玉,見過公主。”
那兩人紋絲不動,李鳴竹叉著腰一臉輕蔑,仰著鼻孔拒不行禮,遊鳴山則是喜不能言,呆傻的望著她。
蕭含貞走過來,揮揮霞袖道:“免了。”
一臉不善的瞧著旁邊兩人,冷道:“你們兩個好大的膽子,見到本宮居然還不行禮。”
李鳴竹嗤笑一聲,極為隨便的拱手道:“民女山裏長大的,沒讀過書,也沒人教,不知禮為何物,麻煩公主先示範一下給民女看看。”
遊鳴山望著那張冰冷俏麗的面容,心如狡兔,一時間竟不能呼吸,半天才磕磕巴巴的蹦出一句:“你...你好,好久不見。”
李鳴竹怒瞪醜態百出的遊鳴山,狠狠掏了他一爪子,遊鳴山這才疼的緩過神來,捂著腰間軟肉呲牙咧嘴。
蕭含貞俏臉大寒,纖纖玉指一橫,呵斥道:“大膽刁民,竟然在本宮面前出言不遜,輕佻無禮,太放肆了。”
李鳴竹回指著她,頂道:“你才無禮,你看看你剛纔走路的樣子,腰胯甩的比水蛇還軟,這還是在你家,要是上了大街那還了得,實在太放肆了。”
離羊看著她倆鬥嘴實在頭痛不已,只好扶著額頭轉身裝聾作啞。
“總比你好,身份低賤也就罷了,毫無禮數教養。”
“我再沒教養也走不成水蛇,骨頭散了嗎?”
....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爭的不亦樂乎。
蕭含貞身份顯赫,讀的的是聖賢書,學的金枝禮,論鬥嘴,哪裏是李鳴竹這“悍女”的對手,三言兩語就被氣的俏臉煞,“一席人陰魂不散,真是礙眼的很,本宮不與你們一般見識。”
還特意一指遊鳴山,“尤其是你,一臉醜惡,神憎鬼厭,看著就惱人。”末了氣呼呼的拂袖而去。
眾人開懷暢笑。
蕭含貞前腳剛走,王琳踩著後腳就進來了,面無表情道:“諸位雖然相談甚歡,但在下料想也差不多該言盡了,請諸位隨在下去面見王爺吧。”
離羊背身出言道:“去吧。”
平安行禮道:“有勞了,請。”
“請。”
——
平安一行人剛進府門,蕭繹就知道了,他沒有去催促,更沒有因為這行人去了他最討厭的女人那裏而氣憤。
他十分清楚離羊的能耐,更確信王琳眼光的毒辣,能同時被這二人相中的,一定不會是庸才,至少某些方面上有過人之處。
所以他們剛剛入府,蕭繹已經命人去置備酒席了,他也頗為好奇這幾個年輕人有何本事能同時得到這兩人的青睞。
一行人剛入內殿,就問道濃郁的酒菜香氣。
王琳上前禮道:“參見王爺,這幾位就是臣下無意間尋得的幾位異士。”
眾人恭敬的上前行禮,最搗蛋的李鳴竹也很恭敬。
平安略感詫異的掃了下蕭繹那隻瞎掉的左眼,眉頭只是稍稍一翹,迅速回復如常。
雖然這一瞬極為迅捷,但是沒能逃過蕭繹的眼睛,他眼中凌冽的寒光一閃而過,眾人皆沒有發覺,依舊笑顏道:“難得諸位肯賞臉幫本王這個忙,本王代全城的百姓謝諸位了,來,都坐下,邊吃邊談。”
眾人齊道:“多謝王爺。”
蕭繹坐在上首位,面色憂愁道:“不瞞諸位,本王這個王爺雖然看似風光,但是其中的萬慮千愁實在無以言訴,就拿眼下這江上妖邪禍亂來說,任有千軍萬馬在手,本王也是無可奈何。”
“不得已下本王只好懸賞勇士除妖,若是諸位能除了這禍患,佑全城百姓一個安寧,本王絕不會吝嗇,全部都重重有賞。”
“不知諸位肯不肯賣本王這個面子?”
遊鳴山頓時起身,把胸脯拍拍“砰砰”作響,立時應道:“請王爺寬下心來,這點小事包在哥幾個身上了,一定把那妖怪從水底下揪上來大卸八塊烤來吃!”